《舊約聖經神學導論：福音的應許》
A Biblical-Theological Introduction to the Old Testament
The Gospel Promised
引言（Introduction）
邁爾斯·范佩爾特（Miles V. Van Pelt）
你之前一定已聽說過，我們的聖經包含了六十六部不同的經卷，歷經大約1500年，由一群無名人類作者以三種不同的語言（希伯來文、亞蘭文以及希臘文）以各種各樣、有時相互衝突的信息寫成。但我要告訴您，聖經也可被理解為由單獨一位作者寫成的單獨一部經卷，當中既包含了一個統一的信息，也包含了一個統一的結構（約5:39；路24:25-27、44-45；徒28:23、31；羅1:1-3；提後3:16；彼前1:11）。聖經就像一幅巨大的拼圖。當中的每一塊（每一單獨的經卷）都有自身獨特的形狀，上面也有獨特的圖像。但這些單個的圖像被設計成了可組合的一個整體，而整體的圖像則提供了背景，也讓我們明白那些更小的單個圖像是什麼意思。
因此，理解到這一點是很有幫助的：聖經不是一封情書、一份自救指南、一本歷史教科書、一則故事、一部法典、一本古時書信匯編或一份信仰手冊，儘管這些類型當然都遍布於整部聖經（多樣性）。相反，整部聖經記錄、存儲並見證了在耶穌基督裏的上帝的好消息（統一性）。聖經是一份客觀的法律公文，描述並解釋了一種聖約關係，上帝藉此關係屈尊俯就，讓自己首先與這個世界聯合，然後透過耶穌基督與自己的百姓聯合（功能性）。因此，為了理解聖經的信息，我們必須努力去理解聖經各個不同部分的多樣性，聖經總體信息的統一性，以及聖經在上帝百姓生活中的功能性。至關重要的一點是，我們致力於理解聖經，理解聖經的全部，因為教會「被建造在使徒和先知的根基上」（弗2:20），也因為聖經既是活潑的，也是賜生命的（詩119:25、50；提後3:16；來4:12）。
由於聖經的寫作年代及其各種異域文化背景，對二十一世紀的思維和生活而言，聖經的信息及其意義時常是難以理解的。例如，耶穌是我們的大祭司，這是什麼意思（創14:18；民35:9-34；來7-9）？為何在一個大祭司不再是日常生活一部分的環境中，這件事依舊很重要？更複雜的是，聖經包括了《舊約》和《新約》兩部分，而有時候這兩部分似乎相互矛盾。例如，「以眼還眼」（出21:24）和「將另一邊臉轉過來[由他打]」（參太5:39），我們該遵守哪條命令呢？
因此，我們在本引言中開始分別思考《舊約》各經卷以前，重要的是先思考一下能讓我們明白各經卷有何意思的整體信息。在思考整體時，我們必須從包括了《舊約》和《新約》的整部基督教聖經入手。尤其重要的是，我們要弄明白《新約》的使徒見證如何識別和確立《舊約》中先知話語的最終意思和意圖。這一《新約》見證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綜合的概念框架，借此我們便能理解《舊約》字裏行間向我們呈現的巨大多樣性。
與《新約》相比，《舊約》更加複雜多樣，距離我們的現代環境也更遙遠。英文版《舊約》共三十九卷，是由諸位不同的作者（包括已識別的和未識別的）於大約主前1440年至400年間寫成。在新舊兩約中，《舊約》篇幅更長，佔了整部聖經的四分之三還多。1 但當我們要弄清這些古代文本的意思時，並不需要自己去構想。《新約》提供了決定性的、權威的語境，由此出發，上帝的百姓就能正確理解《舊約》的信息和結構。但這種關係不是單向的。《舊約》也提供了背景和概念範疇來幫助我們理解《新約》的信息。新舊兩約以其一切多樣性，始終被上帝的聖言結合在一起，而上帝所結合的，是人不能分開的。
那麼，關於《舊約》的信息和結構或功能而言，《新約》有哪些教導呢？2對這個問題的回答當然是有爭論的，但一個有用的起始點是在《使徒行傳》二十八章中。在該章結尾處，路加這樣總結了使徒保羅為期兩年的教導內容：「保羅從早到晚對他們講論這事，證明神國的道，引摩西的律法和先知的書，以耶穌的事勸勉他們」（徒28:23；另見28:30-31）。如果我們稍加註意，就會發現路加透過保羅為我們回答了兩個基本問題。首先，《舊約》是關於什麼的？其次，《舊約》的結構和功能是什麼？
根據《使徒行傳》二十八章的敘述，保羅在羅馬花了兩年的時間來用《舊約》進行有關耶穌和上帝國度的教導。為此，我們認為《舊約》以及整部聖經，最終都是關乎耶穌和上帝國度的。耶穌是聖經信息的要旨和實質。祂是上帝的福音，是整部基督教聖經的神學中心。祂是源頭和凝聚力，讓我們明白聖經記錄中一切的多樣性。耶穌是聖經信息的神學中心，上帝國度則是這一信息的主題框架。正是在這一主題中，所有其他主題存在並聯合在一起。這是先知、祭司和君王的領域，是智者和文士的地界，是使徒、長老和執事們的世界。每一個聖經主題都是上帝國度的一個主題。如果說耶穌作為神學中心，為聖經信息提供了意義，那麼上帝國度作為主題框架，則為這信息提供了背景。
除了《舊約》的信息，我們也透過一個簡短的表達略略窺見了《舊約》的結構：「摩西的律法和先知書」（徒28:23）。一個更長的描述出現在《路加福音》二十四章44節：耶穌說《舊約》是「摩西的律法、先知的書和詩篇上所記的」。耶穌在這裏是指《舊約》原稿由三部分組成：律法書、先知書和聖卷/聖著（Writings）。這三個部分以三分類構成了《舊約》的聖約結構：聖約（律法書）、聖約歷史（先知書）以及聖約生活（聖卷）。而《舊約》的這種聖約結構也成了《新約》的構造樣板。我們若看見並理解這種綜合的正典結構，就會獲得重要的語境線索，來明白要如何在今日的教會中閱讀、理解並恰當運用《舊約》。
神學中心：耶穌
耶穌是《舊約》的神學中心。這意味著《新約》所描述的耶穌的位格和工作（包括他的降生、生活、教導、受死、復活、升天以及再來），是一個非同尋常的事實，聯合併解釋了《舊約》中出現的一切。我們或許可以清楚看到，耶穌是《新約》的神學中心，至少是其中心人物。但耶穌和使徒們都認為《舊約》和《新約》有著同一個神學中心。3《舊約》是影子，而耶穌是實體（西2:16-17；來8:5，10:1）。我們可以思考一下使徒保羅的《羅馬書》是如何起頭的：
耶穌基督的僕人保羅，奉召為使徒，特派傳上帝的福音。這福音是上帝從前藉眾先知在聖經上所應許的。論到他兒子我主耶穌基督，按肉體說，是從大衛後裔生的。（羅1:1-3）
在《羅馬書》一章1節，保羅表明自己是一名使徒，並說自己被「特派」傳講好消息，或者說是「上帝的福音」。隨後在第一章2–3節中，保羅表明了福音的來源和內容。重要的是，我們要意識到這福音並不是個新事物，而是「從前……所應許的」。在從前所應許的福音這個陳述之後，是三個介詞短語，它們可能會改變你對《舊約》的看法。這福音被傳下來，是(1) 藉眾先知，(2) 在聖經上，(3) 論到祂兒子。這三個介詞短語表明了 (1) 福音啓示的媒介，(2) 福音啓示的所在地，(3) 福音啓示的內容。
保羅說，從前所應許的福音是藉著眾先知所傳下來的⸺他們是上帝的《舊約》、也是聖約啓示的寫作工具。此外，這一啓示被保存在聖經當中，並為保羅而被寫下來。重要的是記住這一點：當保羅這樣的人在《新約》中提到聖經時，他指的是《舊約》。因此在保羅看來，《舊約》從根本上講正是從前所應許的福音。三個介詞短語的最後一個表明，《舊約》這一福音啓示的內容是上帝的兒子耶穌基督。換言之，藉眾先知傳下來的《舊約》，是從前所應許的福音，因為它的主題是耶穌基督——不僅作為上帝永恆的聖子，也作為「按肉體說」的大衛的後裔（羅1:3）。
保羅有關《舊約》啓示之本質和內容的聲明，得到福音書中記載的幾處耶穌之陳述的支持。頭一處陳述是在《路加福音》二十四章25-27節中（另見路24:44-45）。耶穌從死裏復活後，在去往以馬忤斯的路上顯現，教導兩個十分困惑的門徒：
耶穌對他們說：「無知的人哪，先知所說的一切話，你們的心信得太遲鈍了。基督這樣受害，又進入他的榮耀，豈不是應當的嗎？」於是從摩西和眾先知起，凡經上所指著自己的話，都給他們講解明白了。
我們可思考一下，這兩個門徒被耶穌斥責為「無知」和「心……太遲鈍」，因為他們不相信為耶穌的位格和工作做見證的《舊約》。在這短短幾節經文中，表示「全部」這個意思的詞被三次用來描述這一事實的全面性：先知所說的一切話，眾先知，凡經上。（譯注：這三個詞對應的英文單詞都是「all」。）於是，我們再次遇到了一個介詞短語，確定「凡經上」這種先知啓示的內容：耶穌提到了「凡經上所指著自己的話」。換言之，耶穌告訴我們，祂是《舊約》的統一原則或神學中心。
我們不難理解耶穌在這裏說的是什麼。然而，我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就像聽到耶穌說話的那兩個門徒一樣，很難相信和理解這個事實如何自始至終貫穿於《舊約》各個不同的部分。莫德（Alec Motyer）這樣說：
偉大的主耶穌自世界之外降臨，自願並有意把自己與《舊約》關聯在一起，肯定了《舊約》是神的話語，並付上自己為代價應驗了《舊約》（太26:51-54）。這一確鑿事實徹底推翻了任何這類懷疑——「聖經具有權威性」這條教義建立在循環論證之上，比如「我相信聖經是有權威的，因為聖經說自己是有權威的。」絕非如此！這條教義依據的是耶穌：祂作為上帝道成肉身的兒子「從世界之外」降臨，祂作為上帝的兒子，以大能從死裏復活，祂選擇以回顧來驗證《舊約》，以展望來證實《新約》，祂自己就是兩約「故事線」的宏大主題，是使一切複雜的整幅「圖畫」協調一致的聚焦點……祂是整個故事的頂點、實質和中心。在祂身上，上帝的一切應許都是是的，都是阿門（林後1:20）。4
當耶穌在去往以馬忤斯的路上與門徒的相遇時，並不是耶穌頭一次這樣大膽而清楚地聲明《舊約》的本質和內容。耶穌受死以前，在一段直接針對那些反對者的話中，耶穌說：「你們查考聖經，因你們以為內中有永生，給我做見證的就是這經。然而你們不肯到我這裏來得生命」（約5:39-40）。耶穌再次在《新約》中教導我們，「查考」和研究《舊約》的人必須明白聖經是在給耶穌「做見證」（μαρτυρέω）。《希伯來書》十一章先敘述了很長一段《舊約》歷史⸺當中提到了亞伯、亞伯拉罕、摩西、以色列民、喇合、基甸、巴拉、參孫、耶弗他、大衛、撒母耳以及眾先知，然後恰好也談到了這一點。這些人在《希伯來書》十二章1節中被稱作「許多的見證人（μαρτύρων），如同雲彩……」請注意，經上並未將這些人稱作「如同雲彩般的許多榜樣」，而是稱他們為見證人，證實或見證了耶穌的位格和工作，又要求我們不要去效法他們，而是要和他們一起定睛於「為我們信心創始成終的耶穌」（來12:2）。
耶穌和《新約》的見證是清楚的。耶穌是《舊約》的神學中心。祂將《舊約》中所有不同的材料聯合起來，顯明了它們的意義。我們會發現耶穌作為「首先的」和「末後的」（賽44:6），以及阿拉法和俄梅戛（啓1:8，21:6，22:13），是第二亞當，是女人的後裔，是亞伯拉罕的子孫，是從猶大而出的君王，是忠實的以色列，是更美的約的中保，是我們永恆的大祭司，是施行一次永遠之救贖的審判官，是大衛的後裔，是摩西一樣的先知，是神的智慧，是成了肉身的神的道。祂對自己的宣稱並非開玩笑：「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約14:6）我們讀《舊約》時，若不定睛於耶穌，就永遠無法充分理解《舊約》。
戈茲沃西（Goldsworthy/高偉勳）正確地談到：
教會和信徒生命的中心是耶穌基督，是這位被釘十字架又復活的主。祂是整部聖經的釋經中心。不僅如此，按照聖經的見證，祂還賦予了宇宙中每一事實終極意義。因此，祂是一切現實的解釋原則……是將一切現實聯合起來的中心。5
戈茲沃西並非只是把耶穌理解成《舊約》或是整部聖經的神學中心。他還將這一原則擴展至一切現實，包含了「宇宙中每一事實」。我們若要著手理解《舊約》、聖經或是普遍意義上的生命，就必須首先評估一下我們對聖經所講述的耶穌的位格和工作持有何種觀點。我們若無法理解被默示出來的上帝聖言的充分性和統一性，或許正是由於我們未能正確看到成了肉身的上帝之道（約1:1-3、14）。
主題框架：上帝的國度
上帝的國度（也被翻譯成天國）構成了聖經以及《舊約》和《新約》的神學框架。這個主題包含了我們在聖經中看到的所有其他主題，從創造到新的創造⸺包括聖約、律法、先知、祭司、君王、救贖、智慧、爭戰、萬國、基業、上帝的臨在、偶像崇拜、披戴（耶穌）、審判、救恩、信、望、愛，以及許多其他貫穿整部聖經的主題。6 這些都是上帝國度的主題。這一框架延伸至正典合集的外部界限，將所有其他聖經主題和概念聯合、凝聚、穩固並使之最終成形。
《馬可福音》這樣描述耶穌傳講福音的事工如何開始：「耶穌來到加利利，宣傳上帝的福音，說：『日期滿了，上帝的國近了！你們當悔改，信福音。』」（可1:14-15）路加則這樣總結在耶穌從復活到升天的這四十天，耶穌在地上最後一段時光的教導事工：「他受害之後，用許多的憑據將自己活活地顯給使徒看，四十天之久向他們顯現，講說上帝國度的事。」（徒1:3）從始至終，耶穌傳講的有關祂自己的信息，都被描述為上帝的國（天國）。7 保羅在以弗所的會堂中一連三個月教導：「辯論上帝國度的事，勸化眾人。」（徒19:8）之後，保羅在羅馬住了足足兩年，「放膽傳講上帝國度的道，將主耶穌基督的事教導人，並沒有人禁止」（徒28:31）。我們在這裏可以明白，耶穌和使徒們是在用上帝的國（或天國）這個名稱來總結他們教導和傳講的內容，而他們教導的正是《舊約》（參徒28:23）。
布萊特（John Bright）寫出下列一段話時，抓住了這一主題的意義所在：
因為上帝國度的概念，在真正意義上包含了聖經全部的信息。它不僅在耶穌的教導中佔有重要地位，還以各種各樣的形式遍布於整部聖經（至少我們可以透過《新約》信仰的眼睛來看到這一點）：從亞伯拉罕——他出發去尋找「那座……城，就是上帝所經營、所建造的」（來11:10；參創12:1及隨後幾節經文），直至《新約》結尾處的「聖城新耶路撒冷由上帝那裏從天而降」（啓21:2）。領會「上帝的國度」是什麼意思，幾乎到達了聖經中救贖福音的中心所在。8
艾希羅特（Walther Eichrodt）在於上世紀六十年代寫成的《《舊約》神學》（Old Testament Theology，分上下兩卷）中，同樣認識到了這一主題對理解新《舊約》之間的關係具有重要意義。他寫道：「將《舊約》和《新約》兩個不可分割的領域結合在一起的……正是上帝的國度進入這個世界，並在此建立。」9
當我們將耶穌理解為聖經的神學中心時，我們便開始認識到，唯有從基督的降生、生平、教導、受死、復活、升天以及再來出發，我們才能明白《舊約》的意思。而「上帝的國度」這一主題為這一神學中心提供了背景，並透過通常所稱的救贖史（redemptive history）在《舊約》中表達出來。10 這是上帝的盟約作為跨時間的有機、漸進的發展，從《創世記》一至二章中宇宙萬物的被造到《啓示錄》二十一章至二十二章中的新創造。在整部聖經的字裏行間，上帝的國度透過一個又一個世代、一個又一個時代展現出來。它始於創造和墮落（《創世記》一至三章），衰落於隨著大洪水和巴別塔而發生的審判（《創世記》四至十一章），隨著族長們的興起而漸漸恢復（《創世記》十二至五十章），在曠野中建立了以色列民族（《出埃及記》至《申命記》），然後在約書亞和士師們佔領地土時，以及大衛在應許之地開創王朝時達到了高潮（《約書亞記》至兩部《列王紀》）。然而，當上帝讓大衛不被四圍的仇敵擾亂，又讓他建立起立了自己的王朝，當聖殿在耶路撒冷徹底完工，所羅門便立刻背棄了上帝（參王上11），這標誌著以色列開始衰落，國家分裂，隨後被擄。被擄流亡的各個方面記載於先知記述中，也記載於聖卷的一些經卷，諸如《耶利米哀歌》、《以斯帖記》、《但以理書》、《以斯拉記》以及《尼希米記》。希伯來《舊約》以未實現的期盼而結束，關乎著應許中的被擄歸回（拉1:1-4；代下36:22-23；參拉3:12；該2:6-9），這讓我們有理由等候《新約》中上帝國度真正君王的到來（參可1:14-15）。
聖約的結構：律法書、先知書、聖卷
我們已探討了《舊約》關乎耶穌和耶穌的國度，那麼，聖經是如何運作的呢？關於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一種方式是聯繫到《舊約》的結構和最終形式。之前我們曾將聖經比作一幅拼圖，並指出拼圖中的那些單塊碎片被組成整體時，才顯明了自己最終的意思。單獨一塊碎片有著自身獨特的圖像和形狀，是能夠被描述和分析的。但唯有等到單塊碎片被放入整張拼圖時，我們才能明白它的意義以及對整體有何貢獻。我們可以說《舊約》也是如此。新舊兩約中的每一部經卷在各自所屬部分中有著自身的形狀（結構）和圖像（意義）。但惟有當我們明白了每一部經卷在整個《舊約》或聖經中的位置時，我們才開始看到各經卷充分和最終的意義所在。11
《路得記》就是有關這一現實的一個很好的例子。12 在英文版聖經中，《路得記》被放在《士師記》之後。這種位置安排是基於《路得記》開篇有關時間順序的提示：「當士師秉政的時候，國中遭遇飢荒。在猶大伯利恆，有一個人帶著妻子和兩個兒子往摩押地去寄居。」（得1:1）然而在巴比倫塔木德中（Babylonian Talmud），13《路得記》是希伯來聖經第三部分聖卷的頭一部經卷，緊接在《詩篇》之前。如此排序似乎是基於《路得記》結尾處記錄的家譜（4:18-22）：波阿斯（路得的丈夫）被列為大衛的曾祖父，而巴比倫塔木德又將大衛視為詩篇的作者/收集者。然而在希伯來聖經的最終形式中，就是今天仍在印刷的那一版，《路得記》被放在了《箴言》之後。這一位置同時具有神學和教導上的動機。《箴言》三十一章以利慕伊勒王的母親教訓他的一段著名真言（oracle）作為結尾，就是「才德的婦人」真言（箴31:10–31）。14「才德的婦人」這個稱號在希伯來聖經中只出現過三次，兩次在《箴言》中（12:4；31:10），一次在《路得記》中（3:11）。路得是聖經中唯一享有該稱號的現實中（而非理想中）的婦人。由於《路得記》被放在《箴言》之後，似乎路得要起到的作用是證明《箴言》三十一章中的那位理想婦人。
這裏，我們感興趣的並不是捍衛某個立場而反對另一個。事實上，這裏的關鍵在於說明聖經中某部經卷的位置如何影響我們對該經卷的解釋。《路得記》究竟是《士師記》的一個時序方面的腳注？還是有關以色列的美好歌者大衛（撒下23:1）的家譜介紹？抑或是針對才德的婦人的敘事性說明？拼圖碎片的位置是很重要的。它決定了我們要如何去看待它的信息和作用。正因如此，我們值得花些時間來簡要描述一下希伯來《舊約》的最終形式，並為我們為何偏向於按照目錄順序來探討《舊約》各經卷作辯護。
英文《舊約》的經卷排列和希伯來文《舊約》略有不同。然而，注意到這一點是很重要的：英文《舊約》和希伯來文《舊約》包含的經卷是一樣的，只是在經卷的分類和位置排列上有所不同。
在英文聖經中，《舊約》各經卷是按體裁、寫作時間以及作者排列的。如表1（原文第32頁）所示，英文《舊約》包含了四個主要部分：律法書、歷史書、詩歌集以及先知書，各經卷或多或少按各自的基本體裁被歸入這四個部分。每一部分所包含的經卷又進一步按寫作時間和作者確定了自己的位置。例如：摩西五經都是摩西寫的（作者），按寫作時間排列。所謂的歷史書也是大致按寫作時間來排列的。在詩歌集中，與所羅門相關的被放在了一起（《箴言》、《傳道書》和《雅歌》），而《耶利米哀歌》被放在《耶利米書》之後，是因為傳說《耶利米哀歌》是耶利米寫的，儘管嚴格說來這部經卷是匿名的。
英文《舊約》中各經卷的排列是從被稱作「武加大譯本」（Vulgate，約主後400年）的聖經拉丁文譯本傳下來的。在聖經英文譯本於宗教改革時期出現以前，教會一直使用著這個拉丁文譯本。武加大譯本中各經卷的排列可能採納了被稱作「七十士譯本」（Septuagint）的聖經希臘文譯本的做法，但我們很難確定是否果真如此。15
相比之下，希伯來文聖經主要包含了三個部分：律法書、先知書和聖卷。這種劃分在基督的時代之前就有了，並且似乎基督在自己的時代對此也很熟悉；祂在《路加福音》二十四章44節中說《舊約》是：「摩西的律法、先知的書和詩篇。」16 另一個可能的線索是在《馬太福音》二十三章35節中（參路11:51），耶穌提到了兩位殉道者的血：「從義人亞伯的血起，直到……撒迦利亞的血為止。」
| 英文聖經中各經卷順序 | 希伯來文中各經卷順序 | |
| 摩西五經 | 律法書 | |
| 創世記 出埃及記 利未記 民數記 申命記 | 創世記 出埃及記 利未記 民數記 申命記 | |
| 歷史書 | 先知書 | |
| 約書亞記 士師記 路得記 撒母耳記上下 列王紀上下 歷代志上下 以斯拉記 尼希米記 以斯帖記 | 約書亞記 士師記 撒母耳記 列王紀 | 前先知書 |
| 以賽亞書 耶利米書 以西結書 十二書卷 | 後先知書 | |
| 詩歌集 | 聖卷 | |
| 約伯記 詩篇 箴言 傳道書 雅歌 | 詩篇 約伯記 箴言 路得記 雅歌 傳道書 | 應許之地時期 |
| 先知書 | ||
| 以賽亞書 耶利米書 耶利米哀歌 以西結書 但以理書 十二小先知書 | 耶利米哀歌 以斯帖記 但以理書 以斯拉記 尼希米記 歷代志上下 | 被擄時期 |
表1
我們可看出，耶穌並不是嚴格按照時間順序而是按照正典順序來說的。亞伯是《舊約》頭一部經卷中的殉道者（創4），而撒迦利亞是最後一部經卷中的殉道者（代下24）。耶穌的這兩處提及表明，在祂那個年代，《舊約》包含了三部分（而非四部分）：始於《創世記》，終於兩部《歷代志》（而非《瑪拉基書》）。正如我們已指出的，經卷的排列可影響到對經卷的解釋。因此，我們必須思考一下《舊約》按照律法書、先知書、聖卷三個類別來排列有何意涵，以及這種排列與《新約》有何關係。圖1意圖透過建議基督教聖經的聖約式排列來說明這種關係。
| 律法書 | 先知書 | 聖卷 | |||||
| 聖約序幕 | 出埃及記 利未記 民數記 申命記 | 約書亞記 士師記 撒母耳記 列王紀 | 以賽亞書 耶利米書 以西結書 十二書卷 | 詩篇 約伯記 箴言 路得記 雅歌 傳道書 | 耶利米哀歌 以斯帖記 但以理書 以斯拉記 尼希米記 歷代志 | 聖約尾聲 | |
| 創世記 | 啟示錄 | ||||||
| 馬太福音 馬可福音 路加福音 約翰福音 | 使徒行傳 | 保羅書信 希伯來書 雅各書 | 彼得前後書 約翰壹、貳、叁書 猶大書 | ||||
| 聖約 | 聖約歷史 | 聖約生活 | |||||
圖1
圖1試圖以律法書、先知書、聖卷三個類別來展示包括《舊約》和《新約》在內的聖經的正典結構。《舊約》以灰色為底色，代表著實體的影子（西2:17；來8:5，10:1），其大部分出現在整個結構的上半部分。《新約》的底色則是白色，其大部分出現在結構的下半部分。《創世記》和《啓示錄》如同整部聖經的書擋。以描述詞聖約出現的標記解釋了每個主要類別的本質。律法書部分的各經卷是聖約書。先知書部分包含了之後被描述為聖約歷史的各經卷，聖卷部分則涵蓋了有關聖約生活的一些問題。換言之，律法書、先知書、聖卷三個類別在本質上是聖約的。17
聖經作為一份聖約/盟約文獻，在其結構和架構上也是聖約/盟約式的。18 整幅拼圖的圖像讓我們明白了每個拼圖碎片在位置和作用上的意義，這個圖像就是聖約/盟約。《舊約》聖約結構的意義被反映在一個事實中：《新約》似乎也是以同樣的方式來排列的，如同一面反射出《舊約》的鏡子。因此正如圖1所示，聖約（律法書）、聖約歷史（先知書）和聖約生活（聖卷）這三個類別同樣適用於《舊約》和《新約》。這將有助於我們簡要思考這些部分在《舊約》和《新約》中是如何發揮作用的。
聖約序幕和尾聲
《創世記》和《啓示錄》在基督教聖經中被分別出來，作為聖約的序幕和尾聲，作為整部聖經的引言和結尾。儘管兩部經卷是在不同時代、由不同的人類作者、從不同的文化出發、以不同的語言寫成的，但它們被寫出來是為了組合在一起，塑造出基督教聖經的信息。《創世記》中確立的每個應許和聖約（創造、救贖、挪亞、亞伯拉罕），在《啓示錄》中都分別應驗和成就了。
這兩部經卷之間緊密的文學和神學關係（創世論[protology]和末世論[eschatology]），以「《創世記》為首《啓示錄》為尾」的方式證明出來。這種關係透過交叉體（chiasm）的文學手法得到了體現；在次要的層面上，該手法也是整部聖經一種文學上的首尾呼應（inclusio）。這種交叉體呈現在下列綱要中：
a. 天地的創造（創1–2）
b. 婚約：亞當和夏娃⸺新婦來到伊甸園聖所，有河流從這裏為萬國流出（創2）
c. 撒但毀滅的應許（創3）
c’ 撒但毀滅的應驗（啓20）
b’ 婚約：羔羊與新婦⸺新婦來到新耶路撒冷聖所，有河流從這裏為萬國流出（啓21）
a’ 新天新地的創造（啓21–22）
透過以同樣的方式來開頭和結尾（但是顛倒的！），聖經在結構和意圖上都展示出了顯著的統一性。這個事實說明了上帝這單獨一位作者與諸多參與寫作過程的人類作者合作時扮演的角色。這種交叉體似乎也是一種正典上的首尾呼應，19 為一部已固定的正典提供了內在證據。
律法書：聖約
《舊約》中有四部聖約經卷（covenant books）（《出埃及記》、《利未記》、《民數記》、《申命記》），20《新約》中則有四部（《馬太福音》、《馬可福音》、《路加福音》、《約翰福音》）。《舊約》和《新約》當中的這些聖約經卷，都是以聖約傳達者的出生和去世為框架結構的首尾，並包含了以聖約執行方式（covenant administration）為背景的、有關傳達者們生平和教導的敘述。在《舊約》中，這種框架結構是全面的，開始於《出埃及記》第二章中摩西的出生，結束於《申命記》第三十四章中摩西的去世。在《新約》中，這種框架結構出現在每一單獨的經卷中（分布式）。例如：《馬太福音》第一章記錄了耶穌的降生，第二十七章記錄了祂的受死。這種模式在其他三部福音中也分別出現過。
除了《舊約》和《新約》中的聖約經卷之間有更宏大的結構關係，這些經卷也被許多內在的要素關聯起來。例如：摩西和耶穌的出生都有著類似的描述⸺他們都是在某位外族統治者的死亡威脅下出生的，都被迫逃亡到埃及避難（參出1；太2）。此外，他們都在山上頒布了律法，都經歷了變像，都施行了神蹟，也都作為聖約傳達者不斷遭受自己百姓的悖逆。在許多方面，《新約》福音書的敘述都努力將耶穌描繪成第二個摩西。21
除了這些主要的一致性特徵，我們也看到了非一致性的一些重要方面。例如在《出埃及記》三十二章30-34節中，因為以色列百姓所犯的罪招致了死亡的威脅，摩西便想要為他們的緣故把自己的生命獻給主耶和華。然而，主耶和華拒絕了摩西的這種替代行為。但當同樣的事臨到《新約》之下的耶穌時，耶穌祈求上帝不要讓祂走這條救贖的道路，卻被上帝拒絕了（參太26:39），祂也成了上帝百姓最終的替代品，以自己的死承受了他們罪的咒詛。另一個例子涉及這些聖約敘述是怎樣結束的。在《舊約》中，這一敘述結束於聖約傳達者摩西的死。然而在《新約》中，耶穌這位聖約傳達者的死並不是結局。《新約》中的所有聖約敘述都是在耶穌以復活勝過死亡時達到高潮。重要的是，我們要明白這些有關不一致的例子，並未割斷分別存在於《舊約》和《新約》中的聖約經卷之間的關係。相反，它們透過對比，突出了耶穌是一個更好聖約的中保，從而突出基督的位格和工作（參來3:3，7:22）。
先知書：聖約歷史
先知書包含了上帝百姓在上帝聖約執行方式之下生活的歷史，以及先知對這段歷史的解釋。在《舊約》中，先知書分為兩部分：前先知書和後先知書。前先知書由《約書亞記》、《士師記》、《撒母耳記》以及兩部《列王紀》組成。這些經卷記錄了從約書亞的佔領應許之地，到列王紀的被擄之間，上帝《舊約》百姓的歷史以及他們在應許之地的生活。有關這段歷史的材料，其典型特徵就是描述了上帝信守自己的聖約應許，而以色列卻背叛了聖約。上帝信守聖約這一方面是前先知書的文學架構。其本身也對解釋這份材料起到了綱領性的作用，正如下列兩段出自前先知書首尾兩卷經文所表明的：
耶和華應許賜福給以色列家的話，一句也沒有落空，都應驗了（書21:45）。
耶和華是應當稱頌的，因為他照著一切所應許的賜平安給他的民以色列人，凡藉他僕人摩西應許賜福的話，一句都沒有落空（王上8:56）。
上帝的信實和以色列的背叛這兩個對應的主題在《申命記》二十九至三十一章已經出現過了，作為前先知書所呈現材料的一張藍圖。這裏，佔領應許之地（申30:15-16，31:13，20）、背叛（29:25-26，31:16，20-21，27-29）、被擄（29:27-28，30:17-18，31:17-18）以及回歸（30:1-10）這一模式得到了確立，作為先知的序言描述了前先知書中以色列的特徵。
所謂的後先知書由《以賽亞書》、《耶利米書》、《以西結書》以及十二書卷（就是英文聖經所稱的小先知書）組成。22 在某種程度上，這份材料是對聖約之下以色列歷史的權威的、默示的、預言式的解釋。正如倫托夫（Rendtorff）的評論：「這樣，先知的話語就成了對列王時期以色列歷史的一份評註。」23 這份材料再次凸顯了神信守聖約和以色列因背叛而被逐出應許之地，也凸顯了一個盼望：以色列將從被擄中回歸，聖約的祝福將得到恢復。
後先知書中的那些先知，蒙召作為上帝的聖約裁判員，也作為聖約訴訟師來針對不忠的上帝百姓以色列，為上帝進行聖約訴訟。換言之，這些先知是上帝的訴訟律師。律法書（從《出埃及記》到《申命記》）包含了規定和管理上帝百姓生活的聖約條例。它描述了百姓們活著就應當遵守的標準。前先知書（從《約書亞記》到《列王紀》）提供了歷史證據，記載了主耶和華對聖約的信實以及以色列的普遍背叛。這些事實不僅塑造出了這些部分所呈現的內容，還幫助我們理解如何在教導和講道中運用該內容。
如果說《申命記》二十九章至三十章是前先知書中那些材料綱領性的藍圖，那麼《申命記》三十二章對後先知書也起到了同樣的作用。這一章是耶和華的歌，以聖約訴訟的形式出現，24 呈現對上帝百姓背叛的最初的預言式見證。這一章還確立了後先知書文學和神學方面的內容。換言之，《申命記》三十二章代表了解釋的視角，我們可透過該視角來理解和解釋從《以賽亞書》到《瑪拉基書》的這幾部經卷。絕非偶然的是，《申命記》三十二章中耶和華的歌和整部先知書，開頭都是這樣的（參賽1:2）：在主耶和華對自己百姓的訴訟中呼喚天地為以色列作證。這首作證的歌包含了對主耶和華信守聖約的見證（申32:3–4，7–14），以色列的背叛（32:5，15–18），審判或是聖約咒詛的發布（32:19–25），隨後是令人驚訝的反轉：訴訟「中斷」了，上帝的百姓再度被恢復了（32:36–43）。這種恢復是透過一種代贖（atonement）行為發生的，藉此，主耶和華「向祂的仇敵報仇」並「為祂的地土和百姓贖了罪」（32:43，這是作者自己的翻譯）。後先知書在預期《新約》實體時，所例證的正式這種審判和恢復的模式。
《新約》中有單獨一部談到了聖約歷史的經卷，就是《使徒行傳》。這部經卷當中也有對《新約》之下、上帝百姓最初歷史的講述，以及對這段歷史的先知-使徒式解釋。25 如果說在前先知書中，上帝百姓的目標是佔領應許之地並在耶路撒冷確立上帝的名（參申12:5、11、21，14:23，16:2、6、11，26:3），那麼《使徒行傳》中的目標就是相反的：上帝的百姓被指示離開耶路撒冷，到猶大去，到世界的地極去，在萬國中為上帝的名作見證。
儘管《使徒行傳》本身並不像後先知書那樣是一個獨立的單元，但它當中包含了幾處綱領性的話語，對記錄的歷史作了先知-使徒式的解釋。主要的例子包括第二章中彼得的話，第七章中司提反的話，以及第十三章中保羅的話。還值得注意的是，司提反的話是聖經中最後的聖約訴訟。正是在這裏，宣佈給曠野世代拜金牛犢之後所遭到的審判，也同樣宣佈給了猶太宗教領袖階層（公會）：「硬著頸項」（參出32:9，33:3、86985，34:9，徒7:51）。那個世代的人因自己的不信，未能進入上帝的安息並擁有祂的應許，因此他們滅亡在了曠野中。司提反對公會宣佈了同樣的審判。隨後，司提反透過殉道，與他列祖以同樣方式迫害的先知列為同等（徒7:51–53，59–60）。儘管前先知書和後先知書在結構略有不同，但它們都被劃分在聖約歷史這一類別中，與《新約》的聖約歷史經卷《使徒行傳》發揮了相同的作用。
聖卷：聖約生活
聖約正典中第三類也是最後一類經卷，是以聖約生活為標記的。這些經卷教導我們如何根據我們所屬的聖約來憑信心思考和生活。在聖經中，它們是更「實用的」經卷，其中一些在如今教會中被更普遍地用於講道和教導。
希伯來聖經的這最後一部分有十二卷，從《詩篇》到兩部《歷代志》。這些經卷又被分為兩類：與應許之地生活相關的（《詩篇》、《約伯記》、《箴言》、《路得記》、《雅歌》和《傳道書》），以及與被擄時期生活相關的（《耶利米哀歌》、《以斯帖記》、《但以理書》、《以斯拉記》–《尼希米記》以及兩部《歷代志》）。這些經卷的排列順序或許是受到了闡述和說明的教學原則驅使。例如：在《詩篇》中最常見的詩歌類型就是哀歌，因此《約伯記》便緊隨其後，說明了生活中經歷患難是什麼樣的，並透過哀嘆表現了患難。或者我們也可想一想，對路得的智慧敘述緊接在《箴言》三十一章對「才德的婦人」的闡述之後。在聖經中，歷史上唯一有明確所指的婦女就是路得，她說明了什麼是「才德的婦人」。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雅歌》和《箴言》三十一章以及《路得記》被放在了一起。事實上，我們後面會談到，《雅歌》就其「操練智慧」這一基本作用而言，與《箴言》三十一章是對應的。聖卷中的這一類經卷，以《傳道書》結束，或許解釋了「虛空」或者說是無智慧的愚頑人的生活，「日光之下」的生活意味著「沒有上帝」。
聖卷中的第二類（聖約生活）始於《耶利米哀歌》，該經卷呼籲被擄中的上帝百姓要透過等候和盼望主耶和華的救恩而過忠心的生活（參哀3:25-31）。因此《耶利米哀歌》之後緊接著《以斯帖記》和《但以理書》，其中敘述了兩個在被擄當中、在最為艱難和富有挑戰性的環境中依然過著忠心生活的人。以斯帖和但以理為上帝的百姓樹立了榜樣，說明了在被擄中，作為地上的外族和外地人，如何過忠心的生活（參來11:13；彼前2:11）。
《舊約》中的這一部分以《以斯拉記》–《尼希米記》和兩部《歷代志》結束。這些經卷被這樣排列，是為了體現出以色列從被擄中回歸，並未實現先知所預料的恢復（例如拉3:12；該2:6-9）。從《以斯拉記》一章1-4節古列的詔書到《歷代志下》三十六章22-23節古列的詔書，我們可以看出所應許的從被擄中回歸並未顯示出聖殿或大衛王朝被完全恢復。因此，《歷代志》的家譜開始於從猶大支派中尋找大衛譜系的君王（代上2~4章），從利未支派中尋找亞倫一族的祭司（代上6章）。這部經卷也凸顯了第一聖殿的規劃和修建（代上22章~代下7）），以及逾越節的慶祝，預見著新的「出埃及」（代下30章、35章）⸺將由一個在一次新的征服中走在上帝百姓之前的人來帶領（代下36:23）。
直到《新約》《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中記錄的家譜，《歷代志上》裏的家譜才在耶穌身上得到了預期中的應驗。祂是出自猶大支派的大衛譜系的君王（例如太1:1，12:23；羅1:3；提後2:8），是永恆的大祭司（例如來5:1–10），是逾越節的羔羊（約1:29、36），是新的「出埃及」（路9:31），是在最後的爭戰中帶領上帝百姓得勝的那一位（啓19章）。在許多方面，兩部《歷代志》起到了和《啓示錄》一樣的作用，就是透過突出重要的人物、習俗、主題，來讓整部《舊約》成為被強烈關注的焦點。它是正典中連結《舊約》和《新約》的理想中樞。與《創世記》一樣，它開始於亞當並包含了重要的家譜記錄。但它是基督教聖經中除《馬太福音》之外唯一以家譜開頭的經卷。毫無疑問，兩部《歷代志》是《舊約》聖經完美的結尾（參路11:51），預期著將很快在《新約》福音書開篇敘述中發生的事。
在《新約》中，使徒書信（從《羅馬書》到《猶大書》）起到了和《舊約》聖卷同樣的基本聖約作用。它們意圖要在「如何思考」（神學）和「如何生活」（倫理學）兩方面來訓練上帝百姓在《新約》中的生活。保羅書信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這些書信通常被分為兩類：陳述類書信（indicative）和命令類書信（imperative）。在第一類中（陳述類書信），保羅根據基督的位格和工作描述了《新約》的神學意涵（例如羅1~11章）。在第二類中（命令類書信），保羅描述了《新約》中的生活在實踐上或倫理上的意涵。這種描述方式對《舊約》智慧文學（Old Testament Wisdom）而言並不陌生，而保羅正是在這種思想流派中作為法利賽人接受訓練的。比如《箴言》的第一部分（箴1~9章）向讀者呈現於一種與愚拙相反的智慧神學。在第二部分中（箴10~13章），讀者則看到智慧生活的實踐或倫理意涵。基於這些評論，我們似乎可合理地推論，分別存在於《舊約》和《新約》中的那些聖約生命經卷之間的對應性是有意的，為讀者提供了一種宏觀正典的釋經視角，透過該視角，讀者可以理解這些經卷，並將其恰當地運用於教會生活。
總結
我們已明白，聖經有(1) 一個神學中心，(2) 一個主題框架，(3) 一個聖約結構。聖經神學的這三重視角，既有統一性又包含了多樣性。當被問到聖經的內容是什麼，我們可自信地回答，聖經是關於耶穌和上帝國度的。當被問到聖經的本質是什麼或聖經如何運作的，我們的回答很簡單：聖經是在聖約的層面上，以聖約（律法書）、聖約歷史（先知書）、聖約生活（聖卷）三個類別來運作的，《舊約》和《新約》都是如此。26
在本引言中，我們盡力描述了一個更宏大的聖經背景，能幫助我們弄明白接下來數章中被分別研究的各經卷的意義，而研究的順序有意按照希伯來《舊約》的排列順序。這是一個更古老的傳統，而該傳統也得到了耶穌和《新約》人類作者們的證實。我們也看到，《新約》經卷的分類和排列，參照了希伯來文《舊約》各經卷的排列模式，而不是英文聖經的排列！因此，基督教聖經的這種宏觀正典結構，展示出了一種「智慧設計」，指向了上帝這位最終的作者，並為各經卷塑造出最終的意義或信息。
這種宏觀正典背景有助於我們理解整體圖景，即：《舊約》和《新約》是如何聯合在一起的？新《舊約》中的那些部分是如何相互關聯的？它也決定了我們解釋和運用新《舊約》中每一部分的各經卷。27
我們也評論了《創世記》和《歷代志》如何作為希伯來《舊約》的首尾結合在了一起。這兩部經卷都以亞當這個人物開篇，當中都包含了重要的家譜列表，可追溯並識別出女人的彌賽亞後裔⸺祂將應驗上帝的一切聖約應許，並推動上帝國度的完满成全。但《歷代志》也可以和《新約》的開首《馬太福音》結合在一起。在基督教聖經中，只有這兩部經卷是以家譜開篇的，而《歷代志》尋找的那位君王和祭司，只有在《新約》對耶穌的家譜講述中才被尋見。
還值得注意的是，希伯來《舊約》中的三個部分——聖約（律法書）、聖約歷史（先知書）、聖約生活（聖卷）——被縫合在了一起。28 例如，《舊約》先知書和聖卷都以這樣的陳述開篇：透過特別強調「晝夜」思想「耶和華的律法」所具有的基礎性的（protological）重要性（參書1:8；詩1:2），從而表明它們對律法書的依賴。此外，律法書和先知書以期待一位像摩西和以利亞，但比他們更大的先知而結束（參申34:10-12；瑪4:4-6；太17:3-4；可9:4-5；路9:30-33）。這種聖約和正典的結合，證明了經卷的這種排列不是偶然的，而是有意的，具有教導和釋經意義。先知書和聖卷以律法書或者說是聖約文獻為根據，但這些材料具有末世論的本質，竭力要識別那位最終的先知，他將迎來主的日子。
最後，重要的是我們還要明白，這種排列最終是基督論的（christological）。耶穌是女人的後裔，要傷蛇的後裔；祂也是亞伯拉罕的後裔，要應驗所有聖約應許（《創世記》；聖約序幕）。耶穌也是更好聖約的中保，是真正的、更好的聖殿，是真正的、更好的祭物。耶穌來，是要守住並成全上帝的律法（《出埃及記》–《申命記》；聖約）。耶穌基督是真正的、更好的以色列，完完全全遵守了摩西的律法，賺得了我們無法為自己賺得的義。按照肉身，祂是大衛的後裔，是上帝國度的君王。耶穌基督也是真正的、更美的先知。祂不僅完成了最後的先知訴訟，還為那些領受祂所賺得之義的人承受了這訴訟的刑罰。祂無需使用《舊約》傳信息的先知們的固定措辭：「這是主耶和華說的」，而是作為上帝自身來說話：「我實在告訴你們」（《約書亞記》–《瑪拉基書》；聖約歷史）。耶穌是真正的、更美的智慧，是對上帝的最終的讚美，祂就是上帝的智慧（《詩篇》–《歷代志》；聖約生活）。祂是道路、真理、生命（約14:5）。你若要理解《舊約》，就必須欣然接受耶穌，接受祂的國度，以及祂的話語和工作的聖約本質。
以馬忤斯之路：聖經神學譯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