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hould You Believe in God?
(Christian Answers to Hard Questions系列小冊)
作者:K. Scott Oliphint
譯者:誠之(分段標題為譯者另加)
以下是一段虛構的對話,描述一位基督徒和一位對福音提出某些理性質疑的非基督徒之間的交談。這場對話的目的是作為一場護教(apologetic)的對話,也就是說,既包含了對福音的闡述,也回應了針對基督信仰可能提出的某些棘手的質疑。因此,這場對話嘗試在面對某些理性質疑時,闡明福音的真理。正因如此,這裡傳揚福音的方式(way)或方法(mode),比起一般常規的方式更為複雜,因為這是在回應質疑的語境中,透過為基督信仰辯護(defense)的形式展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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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感謝你給我這個機會,向你講述我自己的信仰。你說,你這樣做的是因為你一直對人們相信什麼,以及他們為何相信感到好奇。如你所知,我是一名基督徒。不過,你問的是,為什麼像基督教這樣特定的信仰體系會吸引我;以及成為一名基督徒究竟意味著什麼?
首先我應該說明,這個問題將會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問題。倘若你有意從一個好奇者成為一個信奉者,那麼現在就是最佳的時刻。或許,在上帝的眷顧(good providence)下,這並不是你作出這種轉變的唯一時機。但是誰知道呢,或許就是它了。由於你我都無法預知未來,所以我們只能肯定地說,現在就是你認真考慮這種轉變的時候了。
什麼是真理?
但是你究竟為什麼想要改變呢?你說,你的好奇心只給你帶來了困惑。你認識到,有些事必然是真實的。你對單純從別人那裡蒐集各種「真理」並不感到滿足。你盼望能立足在某種真理的立場上,然後再去詢問別人的意見。這些都很好。然而,誠如你所說,你卻完全看不出自己有任何立足之地。好奇心只會給你帶來其他人所選擇的一大堆選項,它除了提供了更多的資料外,什麼都沒作。迄今為止,沒有任何選項能吸引你。
你對真理的渴望是好的。倘若你告訴我,真理並不重要,或者真理是遙不可及的,那麼我可能把我們的對話轉到另一個方向。例如,我很可能會問你,真理是否真的是遙不可及的的。但正因為你相信真理是存在的,並且有興趣找到它,所以你可能會對我接下來要對你說的話感興趣。
倘若你能容許我在談話的一開始就說出我的結論,我希望你考慮一下這個問題:唯一能平息你永無止境的好奇心、並且給你一個立足之地的選擇就是基督的選項。你所聽過的,或將來會聽說的其他選擇,都無法滿足你的願望。除非你把自己交給主耶穌基督,並站立在祂的話語上,否則你永遠也找不到真正的立足之地,或真正的安歇之所,你好奇的探索也永遠不會結束。你需要的不是嶄新的或更多的信息,從來就不是。你需要的是我和其他人都需要的,就是把我們自己、我們的信賴感、我們的生命本身,交在上帝兒子的手中,就是那位曾經來過,過了完美的一生,並且死了,而祂的死遮蓋了許多人的罪;祂也從死裡復活,而當我們信祂時,祂的生命也就成為我們的生命的耶穌基督。換句話說,你所需要的,是放下自己對生命的掌控,對你過去拒絕上帝而悔改,並且信靠基督。
我知道你或許會認為,我剛才說的是極致的傲慢。我不但聲稱自己掌握了唯一真理,還聲稱其他任何人——古往今來——如果不認同我的觀點,就無法掌握真理。你或許認為,我自以為無所不知。你認為我知道所有人在任何時代可以做出的所有選擇,因此,除了基督教,沒有其他選擇可以讓人認識真理。你認為(你大概也從其他人那裡聽過這種說法)我聲稱自己知道所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我剛才說過,離開了耶穌基督,就不可能找到、相信,並認識真理。你認為,這就是在假設我知道所有可能或不可能發生的事。
這是否印證了你所聽說的關於基督徒的種種傳聞呢?對你來說,這是否足以說明,基督徒確實自詡壟斷了真理呢?你或許會想,既然我似乎自詡無所不知,那麼我信奉上帝,就不過是在相信自己而已;基督教信仰只不過是在最大程度上的自信而已(self-confidence in excelsis)。有人說,我們基督徒自稱無所不知,也自詡擁有唯一真理。這與你對真理的好奇探索截然相反;你對此極為反感。你會問,幾個世紀以來,那麼多才華洋溢的人都犯了如此嚴重的錯誤(不相信基督教),這怎麼可能呢?難道我自詡比他們都聰明嗎?難道我比歷史上無數的哲學家和科學家都聰明得多,以至於我可以以我個人信仰體系為名,就完全不把他們的學識看在眼裡嗎?難道這不也是狂妄自大和自我吹噓的極致體現嗎?
真理是背景的產物嗎?
如果我們能夠達成共識,認為順服基督是我們唯一的盼望,那麼我們的談話時間就會縮短。但你的好奇心再一次冒出來,我有責任盡力解答你的疑問。
讓我們首先比較我們的過去。由於你曾經和很多朋友討論過許多不同的選擇,你最初傾向於相信,我們每個人的信念和信仰體系主要是我們成長背景的產物。許多和你交談過的人,許多你讀過和研究過的作家,他們之所以持有現在的觀點,是因為他們——透過他們的父母、他們所受的教育、所處的環境,或這些因素的組合——被潛移默化地塑造了這種信仰。
毫無疑問,這些背景因素是我們相信什麼,以及為什麼相信的重要原因。我的父母跟你的父母一樣,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教會我許多東西。實際上,是他們為我選擇了環境和背景。我住在哪裡,去哪裡上學,甚至在某些情況下,哪些人會成為我的朋友,都是他們選擇的。你也是如此。
不過,難道這意味著你我的信仰,都只是我們成長的背景和環境的產物嗎?也許你讀過約瑟夫•勒杜克斯(Joseph LeDoux)的《神經突觸的自我》(The Synaptic Self),你也同意我們都是「天性與教養」(nature and nurture;也可譯為:遺傳與環境)的產物。如果是這樣,那麼你對其他人的信仰的研究和提問,就只不過是一場歷史探索而已。你對某些人為什麼會相信某些事情的提問和探索,屬於「語境人類學」(contextual anthropology)的研究;它與真理毫無關係,卻和「意外出生」(accident of birth;譯按:美國一首著名的重金屬歌曲)息息相關。
但是這種對他人觀點的不斷質疑,並沒有讓你感到滿意。你認識到,倘若我們都只是環境和背景的產物,那麼真理就只是一種人為的概念。在這些情況下,我們所擁有的,不過是大量的自傳,而這些自傳都無法告訴我們任何關於「世界」或「真理」的內容。它們只是告訴我們,「這個人的世界」和「這個人的真理」而已。你已經學到足夠的知識,知道這種觀念是不切實際的,無法付諸實踐。它無法為日常生活、為一個家庭、或為一個政府,甚至是與鄰居進行有意義的談話提供基礎。我認為,這就是你盼望對某種信仰從好奇心轉向真正信奉的原因之一。
「語境」真理觀不僅站不住腳、不切實際,而且根本無法解釋它聲稱要解釋的內容。我在一個宗教氛圍非常濃厚的家庭中長大。從小就被送到宗教學校就讀,而且每個禮拜天被要求要上教會。這似乎足以解釋我現在為什麼是個「虔誠」的信徒,但事實並非如此。到了青少年的時候,我開始意識到我從小接受的宗教本身有許多問題。儘管許多的教義問題確實存在,但我並沒有從深刻的理論層面去理解它們。不過,我確實意識到的是這個宗教的空泛。我被告知要作我該做的事,只因教會要求我這麼作。我被告知,事情的對錯都要由教會來決定。但是在學校裡教導我的教會官員彼此意見不一。一個告訴我們某件事是錯的、是被禁止的,但到了下一個學年,另一個人卻告訴我們同樣的事並沒有錯,是可以做的。
作為一個「步入成年」的人,我很清楚這樣的宗教是無法維繫的。它過於依賴於最新的專家,同時還要求我對那些不合常理的規條保持堅定而不變的委身。於是,我離開了那個宗教。我下定決心,並向父母宣告,我不再是那間教會的一員了。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他們勉強同意了。接下來的幾年,我享受著無拘無束的生活,我擺脫了許多規章制度和空洞指令的枷鎖,並以此為樂。
高中快畢業時,我決定去買一本聖經。我年輕時在宗教學校裡讀過一些聖經故事,但從未好好想過,也不記得其中大部分內容。我從來不曾為了自己而讀聖經,因此決定現在就是時候了。我去附近的宗教書房買了生平的第一本聖經,並且相當固定地開始研讀。我從聖經後面列出的各個主題開始,閱讀談論各種主題的經文。我讀了一陣子,直到有一天,透過一連串的情況,我在一個聚會裏遇見一個人正在解釋什麼是福音的好消息。結果,他向我描述的就是我過去一直在讀的。他講得越多,我就越能把過去讀到的東西拼湊起來。就在這個過程中,不知道是我讀聖經的時候,還是那個人說話的時候,主改變了我。我還記得那是我第一次認識到,我所信奉的並不是我過去的宗教,而是跟那位創造了我、並將我從罪惡中拯救出來的至高者的關係。
你說,好吧,這更加證明你最初的想法——真理是需要背景的。我之所以會這樣相信,是因為我的成長環境。我買聖經的唯一原因,是我早年在宗教學校接受了閱讀聖經的訓練。我「歸信」的唯一理由是我回到了我的童年,接受了父母傳授給我的宗教。
另一方面,你卻沒有接受過這樣的訓練。你說,你之所以會如此好奇,是因為你的父母把你送到一個思想開放的學校,一所不會強迫人信教,並且鼓勵思想自由的學校。你的父母也曾上過這樣的學校(而他們後來成了「好人」,這是他們偶然會提醒你的),他們理所當然該讓你享有與他們自己經歷過的同樣的自由。他們相信他們所相信的,是因為他們有這樣做的自由。你也一樣。這一切——你我的過去——都證明了「意外出生」這一點。我所相信的,是我被「條件制約」(conditioned)所相信的,你也一樣。
但是,或許是因為你的好奇心,你自己也認識到,關於真理的問題一定不僅僅是條件反射;一定有比背景或環境所允許的更多的答案。你很早就認識到這點,因為你看見你的父母在一些問題上達成了共識,而這些問題最初曾是他們的分歧點。你認識到,為了妥善地把你養育成人,他們必須相信許多同樣的事情。你父親的「真理」必須跟你母親的真理融為一體,否認就無法真正作好養育的工作。上大學後,你更深刻地認識到這點。即使你的許多教授對一些重大問題意見不一(當然,就大學是自由思考的殿堂而言,他們也不會意見一致),你還是無法在一堂課上寫一篇論文為一種真理辯護,卻在另一堂課寫一篇論文為相反的看法辯護。你開始意識到,即使你的教授們有不同看法,你仍然必須嘗試把你所學到的東西「整合」起來。這就激發出你的好奇心,從那時起,你就一直充滿好奇心,一路嘗試把事情「整合」在一起。
都是機運嗎?
鑒於我們各自的過往,至少我們應該承認幾件事情。首先,我們面臨的選擇無非兩種:你我的人生命要麼是機運的產物,要麼是由那位創造、維護、掌管萬有的至高者所精心安排的。且讓我們假設前者是正確的。這意味著你我所持的信念,都是完全無法確定的。我們或多或少會想要把我們的信念和所處的環境掛鉤,但即便如此,這些環境也都是「機遇」造成的,因此無法為那些信念提供一個穩固的基礎。換句話說,你今天大可選擇相信和你父母的信仰截然相反的事。如果你這麼做,這種信念和你之前相反的信念,都同樣缺乏「支撐」。每一種信念就只是我們的大腦在特定時空下的產物,和任何一致性、連貫性或理性都毫無關聯。這些信念的產生,只是因為自然而然、隨意的發生,僅此而已。我們出生時的意外,只是我們人生中無數次意外事件的開端。我們的出生如此,而我們的信仰也是如此。它們也都是意外事件。倘若我們的一切存在和信念都只是一場意外,那麼我們就沒有必要繼續我們的對話了。因為這個對話也只是偶然的,到頭來不會產生任何實際的結論。你偶然形成的信仰,跟我所偶然形成的信仰不同,但這和我們頭髮顏色的差異並無本質上的不同。到頭來,它們還是歸於無有,毫無意義。
我們應該承認的第二點是,倘若我們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人生是由那位創造了我們的至高者所精心安排的,那麼,毫無疑問,我們現在所相信的絕大多數信念,都與祂為我們和整個受造界所制定的完美而周全的計劃息息相關。這個計劃包括我們的父母是誰,我們被教導的信仰內容,我們家庭的模樣,等等。正因祂的計劃是鉅細靡遺的,就包括了所有的事情。祂的計劃包括我決定去買一本聖經,並且去讀。正如我上面說的,我們是誰、我們相信什麼,無疑與我們如何被「條件制約」(conditioned)有關。但是,在我們是誰和我們所信的一切背後的「條件制約」(conditioning),正是我們現在正在進行的這場討論背後的「條件制約」,也就是說,你我正在討論這些至關重要的問題,絕非偶然。它所以會發生在我們身上,是因為這是上帝自己整全計劃的一部分,也只有在這個計劃的光照之下,它才具有意義和重要性。這樣說來,你所謂的「條件制約」和我所謂的「條件制約」的區別在於,你的條件制約是隨機的、偶然的,沒有參照點,沒有控制手段,沒有目的地,因此也是沒有意義的。而我所說的條件制約與你所說的是完全相反的。它的參照點是創造了你我的上帝;這是由祂和祂的話語所掌管的,而其最終目的,是為了把榮耀歸給祂。換句話說,上帝,而非機運,才是「萬有的條件制約者」(All-Conditioner),祂是萬有之主。
說到這裡,你肯定會認為我已經把自己逼到一個智力和邏輯的死角,毫無退路。你或許會認為,我完全不熟悉哲學的論證,這些論證「證明」了一位掌管「一切會發生的事」的上帝是不可能存在的。這樣的上帝必然獨立於祂所造的萬物之外,同時又能計劃並掌控時間中所發生的一切。這種事顯然是不合理的;它違背了我們的思維規律,也抵觸了我們所有人認為的關於自己、關於世界的真相。
首先,請允許我向你保證,那些試圖「證明」上帝不存在的哲學家的論證,我並非未曾留意。這些論證確實「證明」了上帝是不存在的。然而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並非因為它們真正證明了真理,而是因為這些論證本身就建立在該前提之上。一旦踏上無神論這條黃磚路(yellow brick road),最終必然抵達無神論的終點。(譯按:黃磚路是L. Frank Baum所著《綠野仙蹤》[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的一條從小人國通往翡翠城,由黃磚鋪成的路。)例如,你也許讀過邁克·馬丁(Michael Martin)關於上帝不存在的證明。以下是他部分的「證明」,他說:
讓我們以邏輯為例。邏輯的預設立場是,它的一些原則必然為真。然而,根據基督教的說法……,上帝創造了一些事物,包括邏輯;或者說,至少所有的事情,包括邏輯,都依賴上帝。但若某物是上帝造的,或必須依賴上帝,它就不是必然的(necessary)——它是偶然的,取決於上帝。而若邏輯原則取決於上帝,它們在邏輯上就不是必然的。此外,若邏輯原則取決於上帝,上帝就可以改變它們。因此,上帝可以使「不矛盾律」(law of non-tradiction)為假;換句話說,上帝可以安排一些事情,讓一個命題及其否定的命題同時為真。但這是荒謬的。上帝怎麼可能安排事情,以至於紐西蘭是在中國的南方,又不在中國的南方呢?因此,我們必須得出這樣的結論,即邏輯並不依賴於上帝,重要基督教世界觀假設邏輯必然依賴於上帝,那麼它就是錯誤的。[1]
類似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我確信你也知道,但眼下舉這個例子就足夠了。
請注意馬丁在這個「證明」裏的假設。他首先將邏輯描述為擁有必然為真的一些原則。他的意思是,邏輯原則是絕對必然的;也就是說,只因為它們本身如此(bacause of what the are),因此它們就是必然的。它們的必然性不能依賴於任何事物。如果依賴於任何事物,就意味著它們失去了必然性。因此,他說,「若邏輯原則依賴於上帝,那麼它們在邏輯上就不是必然的」。這只能說明,在馬丁看來,被定義為必然的邏輯原則,不能以任何方式、形態或形式依賴於上帝。
你可以看到這個為邏輯所下的定義是如何從一開始就自動排除了基督教上帝存在的可能性嗎?因為基督教一直主張,只有上帝是絕對必然的——也就是說,祂就是祂所是的,祂的存在不依賴於任何事物——一旦邏輯被認為是絕對必然的,就不再有絕對必然和自存自足的上帝存在的空間了。馬丁的邏輯取代了上帝的位置,而不是證明了上帝是不存在的。
不妨這樣來思考吧。基督教教導說:「起初,上帝……」(創一1)這句話蘊含著這樣的真理,就是在萬物被造之前,唯有三一上帝存在。上帝自始便是永存的,早於萬物之先。唯有祂具有本體自存的屬性;萬物之存在,都是因為祂白白賦予的。正因祂獨具永恆本體自存的屬性,那麼,唯有祂是絕對必然的存在。祂的存在絕對不受任何外在事物的定義或制約——無論是邏輯、法則、數字、概念、語境,抑或任何其他事物。因此,馬丁所主張的邏輯真理質,實際上只適用於三位一體的上帝。然而,馬丁的論證卻以邏輯原則取代了上帝的位置,使得真正的上帝從一開始就被排除在論證之外。
馬丁斷言,「如果某物由上帝創造或依賴於上帝,那麼它就不是必然的」。這種說法言本身就預設了上帝並不存在。基督教信仰始終認為,有兩種、而且必須有兩種必然性。一種是只屬於上帝的必然性——唯有這種必然性是絕對的,馬丁認為邏輯所具有的必然性就是屬於這一類。還有一種必然性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上帝如此造了它。例如,正方形之所以是正方形,是因為上帝造了正方形。在創世之前,根本不存在正方形。正方形預設了直線和角度的關係、比例和數字之間的關係。在上帝創世之前,並不存在這些關係。邏輯也是如此。邏輯說,「A不是非A」。但是在創世之前,這種邏輯是什麼呢?在除了上帝之外,什麼都不存在時,什麼能代表A呢?也許你會說,在創世之前,「A不是非A」可以被視為「上帝不是非上帝」。然而,這種說法的問題在於,它意味著上帝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由祂不是什麼來決定的。在這種情況下,祂就不可能是絕對的,或者說是絕對必然的。祂之所以是祂自己,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祂「不是」某些東西。但在創世之前,沒有任何事物能代表非A。那時只有上帝。因此,邏輯本身的存在也依賴於上帝的創造活動。
像正方形這樣既是受造物又是必然存在的事物,並不像馬丁似乎認為的那樣,只因它依賴於上帝,所以一旦存在就必然會改變。馬丁怎麼會認為情況一定如此呢?只有當他對上帝的概念並非來自上帝對自己的描述時,他才會這樣想。然而,這種認識既武斷又誤導。上帝忠於自己,也忠於自己的屬性。這種信實包含了這樣一個事實,即有些事情一旦由上帝決定了,就不會改變。因此,它們是必然的,但這只是因為上帝把它們造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並且決定它們是必然的。因此,對於上帝和受造物來說,必然性的概念不可能是相同的。任何存在於受造物中的必然性都是由於上帝事先的決定而產生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它是一種有條件的必然性,因為只有上帝創造了它,並且創造了它,它才是必然的。
我們都是「中立的」嗎?
這場討論讓我想到了你之前提出的問題。你記得你曾問過,幾個世紀以來,這麼多傑出的人怎麼可能錯得如此離譜?你問我是不是自詡比他們都聰明?我可不想這麼說。我讀過很多人的著作,欣賞他們的才華,他們一直在努力尋找一套連貫的信仰和思想。我欽佩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笛卡爾和康德等人的天才。
然而,這些聰明絕頂的思想家,問題不是出在他們的才華。他們在智力上的聰敏是顯而易見的。在許多情況下,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方方面面及其特性,提出了相當有用的見解。問題不在此,問題在於他們執意要在不聽從上帝、也不依賴上帝和祂說過的話的前提下,完成他們追求智慧的工作。換句話說,他們在開始工作時,就認為自己能夠憑自身的能力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他們提出了關於終極現實、知識和倫理本質等問題,也在他們自己身上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以這種方式起步,本身就充滿了深沉而嚴重的危險——這些危險保證了他們的天才會變成虛空,只是在捕風。
讓我們看看能否總結出圍繞這些方法的主要危險。這些危險往往相互關聯,互為因果,但它們本身也有危險。在哲學和科學中充斥的幾乎所有討論中,都有這樣一種觀念,即我們自己和我們周遭的世界,對於上帝來說是「中立」的。也就是說,一種所謂的「中立」和「誠實」的哲學方法,會從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真正的上帝是存在的這個概念開始,而只會透過「證據」來探討這個問題。開明的哲學家說:「就存在和知識的重大問題而言,讓我們看看證據是什麼,以及這個證據會把我們帶向何方」。例如,蘇格蘭經驗主義者大衛·休謨在開始他的哲學研究時,就以一種所謂中立的方式觀察周遭的世界,以瞭解我們能夠知道的究竟是什麼。休謨的結論是,我們唯一被允許知道或相信的事物,是那些能夠被我們自身感官印象所證實的事物。任何關於超越感官的事物的想法,都不過是異想天開。正如休謨所說:
例如,倘若我們手中拿著任何一卷書,必然神學或形而上學的書籍,讓我們這樣問:它裡面含有任何有關數量或數字的抽象推理嗎?沒有。它包含任何有關事實和存在的實驗推理嗎?沒有。那麼,就把它拿去燒掉吧:因為它裡面有的只是詭辯和幻想。[2]
換句話說,我們可能持有的任何信念,如果來源不是自「實驗推理」(也就是感官所能感受到的),那就只能是「詭辯和幻想」。它們是毫無意義的。
當然,你我都會肯定,我們可以從我們在世上經歷到的事物中獲取知識。但這不是休謨的觀點。他的觀點是,我們只能相信那些通過我們的感官所能認識到的事物(雖然他的確容許一些基本的、「抽象」的數學真理)。但是休謨真的是從一個中立的起點開始他的「探問究」(Enquiry;譯按:見註2,休謨的書名)的嗎?他的方法真的是讓證據為自己說話嗎?
或許只要舉一個例子,就可以說明我對這些問題的回答為什麼是否定的。在最近的一次民意調查中發現,有百分之七十五的埃及人不相信2001年九月十一日對美國的攻擊是阿拉伯人執行的。[3] 面對鋪天蓋地、普世皆知的證據,一個國家四分之三的人口,怎麼會相信與證據相悖的事情呢?你也許會對我說,這種截然相反的信念顯然出於某種宗教狂熱的驅使。要逃避面對如此鋪天蓋地的證據,唯一的辦法就是透過宗教式的獻身,拒絕正視顯而易見的事實。
這正是關鍵所在。休謨的哲學探究始於這樣的一個前提,即那些證據實際上並沒有闡明任何關於真神的事,也不是源自真神。他一開始就假設,這些事實本身對上帝來說是中立的。若這些事實要闡明任何意義,其內涵必須由人自己來決定——在這個例子中,是由休謨本人來決定。從一開始就假設自己是中立的,實際上就是預設上帝並未藉著所造之物清晰發聲。因此休謨一開始就把事物的事實解讀為不是受造物;他一開始就假定自己不是上帝造的,也毋須為他理解這些事實並向上帝負責。這無疑是一種極大程度的偏見;休謨被他自己的宗教狂熱蒙蔽了雙眼,這種狂熱使他看不到顯而易見的事實,使他堅信,人(在這個例子裡是休謨自己)是萬物的尺度。不僅如此,休謨的偏見還是一種普遍的偏見,因為他假設自己對所有的事實都保持中立,包括他自己存在的事實。正如我們在馬丁身上看到的,他一旦以這種普遍觀念開始他的思考,也無可避免地會以同樣的方式來結束他的探究。倘若上帝從未在任何地方說過話,休謨又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結論,說上帝真的說過話了呢?這顯然是一種盲目的、宗教的狂熱。這個結論既沒有論證,也沒有證明,純粹是假設,而且是在不顧上帝在受造萬物中明顯啟示的事實(見羅一18以下)的情況下作出的假設。
我們都是「正常的」嗎?
你大概會發現,這個問題跟下一個問題是密不可分的。這些博學而能幹的思想家,不僅在開始探究時就假定所有事實都是中立的,他們在開始時也假定自己的思考本身是正常的。也就是說,他們在開始探究時,並不會問自己的推理和探究方法是否受過任何重大的損傷。或許他們假設它們都是正常的,是為「每個人」似乎都以相同的基本方式來推理。或許他們假設自己是正常的,因為他們無法想像自己的能力有可能實際上是殘缺的。他們就像是在杜嫣然國度裏的獨眼人;他們認為全世界的人都是,而且只可能是獨眼的。
這種假設的問題就在於,它只是一種假設。我們或許會問,一個人如何能開始證明他的推理和經驗是充滿缺陷的呢?要證明這點,難道不需要先克服這些缺陷,才能加以評估嗎?
評估我們的推理和經驗能力的方法之一是查看這種方法所產生出來的結果。我們無須成為博學的歷史學家或擁有敏銳的智慧,就可以認識到我們的推理和經驗方法,至今仍未產生出任何確定的、基礎性的、或有用的成果。只要快速瀏覽人類的思想史就會發現,一個思想家的失敗恰恰是另一個思想家的起點。與此同時,思想界仍在等候某種可以立足的基石。
基督徒的立場認為,我們每個人身上都存在著深刻而根本的缺陷。身為按照上帝形象受造的受造物,我們違背了上帝的律法,並試圖與祂疏遠。當然,事情本不該如此。我們首先應該敬畏上帝,討上帝的喜悅。我們本來應該從上帝是誰、祂成就了什麼,來開始我們的探索、研究、推理,和證明。相反地,當我們還深陷罪中時,我們卻竭盡所能地把上帝從我們的思想、推理和探究方法中推開,推得越遠越好;我們拒絕讓上帝進入我們的思想。
這意思當然是指,就我們本身而言,我們是以一種不正常的方式,而不是以正常的方式開始我們的探索。我們需要一個超越的角度來發現這種不正常,那就是上帝親自對我們說的話。我們必須對自己的能力和殘障進行評估,而評估本身不取決於我們自己。只有上帝說了話,祂在我們不正常的情況下說了話,我們才能得到這樣的評估。唯有祂才能使不正常的人恢復正常。缺少這種正常狀態(normalcy),我們的推理、思考、探究方法都會停滯不前,毫無進展。離開了祂的介入和我們的順服,所有這些努力,就會有如陷在流沙當中;它們最終必要沉沒,歸於無有。
自然主義
倘若中立立場和正常狀態確實被作為預設,那麼,自然主義(naturalism),無論以何種形式,也必然被視為預設。我所謂的自然主義,是指「自然」就是我們所擁有的一切的一種假設。在這裡,「自然」的確切含義並不重要,只要它排除了任何超自然的事物即可。即使「自然」包括外星人,他們本身仍然是透過「自然」的方式被人認識的。
但是,這種自然主義的推理結果是很可怕的。如果「自然」就是一切,那麼你我現在所做的,就只不過是胃在消化食物,或心臟在把血液打到全身而已。我們的對話跟獅子捕獵、鳥類產卵的自然功能,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們此刻討論的內容,就像四季更迭一樣自然,都是這個世界運轉的一部分。
毫無疑問,你會察覺到這種觀點摧毀了任何真正的意義或尊嚴的概念;它摧毀了人類所謂的「愛」的理念。它無法解釋「尊重」或「仁慈」的觀念。獅子不會尊重牠的獵物;鳥類下蛋也不是出於仁慈。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單純的自然現象。
但是許多哲學家理所當然地對這種觀點無法感到滿足。偉大的啟蒙運動哲學家康德試圖去調解「頭上的燦爛星空」,和「內心的道德法則」。他明白道德不可能只是自然的一部分,否則道德將不復存在。和大多數人一樣,他也未能提供一個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但他看到了問題的本質。
我們現在可以看到,「自然」這個觀念本身就排除了這個觀念,即上帝就是祂所宣稱的那位,以及祂已經說話。它完全否定這樣的概念,說「唯有三一真神是絕對的」(或者如神學家所說的,a se [自存],意思是,「屬於或出於自己」),以及「祂已經屈尊俯就,創造萬有,並掌管祂所造的萬物,並且為祂自己救贖了一群百姓,一切都是為了祂自己的榮耀」。排除掉這樣的想法,就等於把我們認為的「人性」(human)的一切,都貶為不過是本能(instinct)而已;就等於摧毀了一切我們視為有意義的東西,包括這場對話本身。
唯有當我們從一開始就假設,並且肯定基督徒的上帝已經說話,我們才能擺脫這個無意義和絕望的泥沼。只有當我們把「自然」視為是這位超自然的三一真神的產物與環境時,我們才能對我們自己的生命、我們所認識、所愛的人,世界的現實,以及我們正在進行的這場討論的意義,給出一個充分且令人滿意的解釋。
超越又內在的上帝
但即使你承認這種中立性、正常狀態和自然主義不足以成為人類生活和思想的基礎,你仍然可以爭辯說,我提到的這位上帝——唯有祂是a se [自存的]),若要與你、與我以及與這個世界建立關係,就必然會變成與祂本性相反的存在。若這位上帝要存在並維持其絕對性,那麼亞里斯多德提出的「思考自身的思維」(thought thinking itself),就是唯一合理的選項。
在這一點上,我們到達了我迄今為止對你們所說的一切的關鍵。亞里斯多德的「思考自身的思維」,如果沒有變成必須依賴於他所關聯的事物,就不可能與任何其他事物有關聯。倘若他思考的不是他自己,那麼他就不可能是絕對的,因為他的思想就會依賴於他自己以外的東西。
但是,倘若我們記得什麼是可能的、什麼是不可能的,是由上帝自己來決定的,而不是由某種抽象的概念(例如:必然性)來決定的,那麼,我們就可以明白為什麼你我必須首先依賴上帝所說的話了。如果一個絕對的「思考自身的思維」在「思考」本身以外的東西,它當然就不可能是絕對的;它會依賴那個「別的」的事物來思考。但我所說的三一上帝卻是有位格的;祂不是一種抽象概念,也不是一些抽象概念的集合。因為祂是有位格的,所以祂可以選擇採取行動或不採取行動。不過,事實上,祂選擇了要俯就屈尊,選擇要創造宇宙。因為我們選擇要違反祂的屬性,所以祂不但沒有把我們全部消滅,反而選擇要救贖一群百姓。而且祂已經選擇藉著祂自己愛子的位格,靠著祂自己的俯就屈尊,來救贖我們。這種俯就並不包意味著祂不再會是那位絕對的、有位格的上帝。事實上,祂不能作這種選擇,因為那等同於否定自己。所以即使祂取了人性,以滿足聖潔的上帝對罪人所要求的公義,祂仍然保持自己的本性(he remains who he is)。因此,這就是亞里士多德的「思考自己的思維」的答案。上帝——唯一的真神——既能保持其絕對的獨立性,又能為自己取了確保祂百姓的救贖所必須的特質。祂已在耶穌基督裡成就了這事。這就是我為何從這裡開始,最終又回到這裡結束的原因。因為基督已經降臨,已經為祂百姓的罪而死,如今又活著為他們代求,所以你可以帶著完全救贖的應許來到祂面前。這個救贖不只是狹隘的「宗教性的」救贖,而是對我們全人(all that we are)的救贖。
你說,不可能吧?只有當可能性和不可能性是基於中立性、正常狀態和自然主義的假設來定義時,才有可能。但如果它們是由上帝來定義的,那麼,即使這些事情對人來說是不可能的,但對上帝來說卻是可能的。
根據我們現在所討論的,你的責任和我多年前的責任是一樣的。你的責任是轉離你那絕望而無理的假設——這些假設只會導致空洞和虛妄的想法——並且信靠那位創造了你的至高者,祂已經來到世上拯救一切會來到祂面前的人的。我不能強迫你作出這樣的決定。我無法叫你身上亟需發生的事發生。
只有上帝能作成這事。倘若你願意棄絕你想要獨立自主的一切偶像,並且把自己交在祂手中,有一點就是確定的:祂必要拯救你。
以上我對你所說的一切,可以總結為一個真理:我之所以信上帝,是因為如果沒有這個信仰,其他的一切都是無意義的——包括我的生命,你的生命,我的工作,我的思想或人際關係或各種活動。離開了祂,萬事皆是虛空。當我開始信祂的時候,我還沒有看清楚這一點,但是靠著祂的恩典,我如今看清楚了。倘若祂也賜給你能看見的眼睛,你同樣可以看清楚。因此,說到底,你必須來到基督面前,來到十字架的跟前,懇求祂的憐憫。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結語
這場對話的目的是什麼?這場對話的情況和內容與你可能進行的其他有關福音的對話有什麼不同?
這位好奇的探索者相信真理是可知的,這點為什麼很重要?這個出發點如何塑造了對話的方向?
這位探索者需要的不是更多的新資料,而是什麼?為何是這樣?在整場對話中,這點如何得到了證實?
倘若所有的人都是環境的產物,這對真理的觀念意味著什麼?這個信念有哪些實際的和邏輯上的問題?
這位探索者的好奇心體現了他想要把事情「整合」在一起的渴望。哪些生活境遇可以向我們表明,真理需要以某種方式整合在一起?
倘若我們的生活不過是毫無意義的意外,這對這場對話有什麼涵義呢?倘若我們的生命並非毫無意義的意外,這對於我們在人生中所經歷的「制約條件」又能說明什麼呢?
邁克·馬丁(Michael Martin)所說的邏輯原則的「絕對必然性」是什麼意思?這如何把基督信仰的上帝自動地排除在外?基督徒所相信的兩種必然性是什麼?
何謂「假設的中立」?那些假設自己是中立的人,他們對世界的信念是什麼?這如何會帶來一些問題?
相信自己的想法是「正常的」,會有什麼危險?這如何導致歷史上缺乏一種確切的真理主張?基督徒的回應是什麼?
自然主義的世界觀有什麼問題?它對我們了理解世界會造成什麼影響?
基督徒的上帝如何能超越中立、正常狀態與自然主義的問題?如果沒有祂,我們還剩下什麼呢?有鑒於此,探索者的責任是什麼呢?
[1] Michael Martin, “Transcendental Argument for the Non Existence of God,” New Zealand Rationalist and Humanist (Autumn 1996).
[2] David Hume, An Enquiry Concerning Human Understanding (n.p.: Forgotten Books, 1958), 123.
[3] Pew Global Attitudes Project, “Western Tensions Persist, Common Concerns about Islamic Extremism,” July 21,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