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篇的脈絡（Robertson, O. Palmer）

The Flow of the Psalms

作者：Robertson, O. Palmer

誠之編譯自：Robertson, O. Palmer. The Flow of the Psalms: Discovering Their Structure and Theology. P&R, 2015.

《詩篇》是否有「脈絡」？有可能從頭至尾追溯有組織的思想發展進程嗎？人們對任何從秩序和主題的有意發展角度來分析《詩篇》的努力都感到非常沮喪。最典型的是弗朗茨·德理慈（Franz Delitzsch）的觀點：

在教父中，尼撒的貴格利曾試圖說明，《詩篇》的五卷書是透過五個階梯向上通往道德的完美，……直到最近，人們還試圖在這五卷書中追尋主要思想的分級，這些思想影響並貫穿了整部詩集。（註50）

最近的詩篇研究甚至認為，也許是「對詩篇整體秩序的懷疑」促成了現代形式批判的詩篇研究方法（註51）。人們不再從《詩篇》的整體語境中尋找詩篇的意義，而是從各種詩篇體裁與其文化環境的關係中尋找統一性和意義。（註52）

值得注意的是，德理慈本人在接下來的句子中承認，詩篇集「帶有統一秩序思想的印記」（註53）。隨後他指出，

我們可以說……大衛時期的讚美詩，一般說來，較早的讚美詩的真正內核包含在《詩篇》1~41 篇[第一卷]中，《詩篇》42~89 篇[第二卷和第三卷]主要是中期的讚美詩，而大量後期和非常晚期的讚美詩必須在《詩篇》90~150 篇[第四卷和第五卷]中尋找。（註54）

如前所述，除了五卷本之外，詩篇中還可以看到許多其他的詩集或組詩。這些形式、內容或作者相似的有意組合證明，在創作和收集各種詩篇的五百年歷史中，不止一次對詩篇進行過有意的編排。（註55） 這些分組也體現了詩篇範圍內的發展，現在我們將更全面地考慮它們在傳統的五卷詩篇框架內出現的情況：

第一卷 對抗（Confrontation）

第二卷 交流（Communication）

第三卷 毀滅（Devastation）

第四卷 成熟（Maturation）

第五卷 完滿成全（Consummation）

本卷的其餘部分將探討《詩篇》這五卷的各種結構和神學要素。

卷一（詩1~41）：對抗（Confrontation）

全能的主上帝永遠統管天地。但「罪的奧秘」出現了，要挑戰祂在人類中的主權。為了回應這個挑戰，上帝藉著立約和應許，應許要從各國、各族、各方和各民中贖回一群數不清的人，作祂自己的子民。完成此救贖的器皿是一位「獨特的拯救英雄」，祂將在時候滿足時，向撒旦自己發起致命的衝突（參創3:15）。因此，對抗將成為整個人類歷史的特徵，直到最終完滿。在以色列的王權時代，這種對抗乃是藉著以色列彌賽亞（受膏者）君王，為建立他公義與和平的國度而進行的鬥爭顯明出來。耶西的兒子大衛是上帝揀選，用來成全這個救贖角色的人。作為最終通往君尊救贖主家族的元首，他必須與他的彌賽亞王國的眾多仇敵作致命的抗爭。特別是當他首次嘗試建立這個公義、憐憫與和平的國度時，他將經歷與眾多仇敵的不斷對抗。詩篇卷一反映了這種對抗一開始的框架。對詩篇卷一的考察將集中在構成此卷書的一些主要元素上。我們將特別考慮四個要素：（1）詩1 和 詩2 對整部詩篇的基礎作用； (2) 大衛所寫詩篇的第一部合集； (3) 彌賽亞詩篇（詩18）和妥拉（律法）詩篇（詩19）的結構意義； (4) 離合詩篇對卷一結構的貢獻。

卷二（詩42~72）：交流（Communication）

與仇敵對抗（confrontation）一直是卷一的首要主題。大衛作為耶和華的受膏者，經歷了與祂國度對手永無休止的爭戰。 儘管一首獨特的彌賽亞詩篇（詩18）加上第二首妥拉詩篇（詩19）[譯按：詩1是第一首妥拉詩篇]在卷一裏形成了一個過渡性的轉換，其中宣稱上主已將大衛從他所有的敵人和掃羅手中拯救出來，但爭戰還在持續進行。

卷二由三十一首詩篇（詩42~72）組成，基本上分成前三分之一和後三分之二兩部分；前三分之一是「可拉後裔」（詩42~49*，79）的詩篇集，其後接著一首「亞薩詩篇」（詩50）；後三分之二則是第二部「大衛詩篇集」（詩51~71*），其後接著一首「所羅門詩篇」（詩72）。

「可拉後裔」的詩篇在卷二開頭定下了新的基調。在實現耶和華公義與和平國度的爭戰中，持續不斷的興衰起伏仍將繼續進行，這與卷一中的情況相比，顯然有了進步。然而，在導論性的詩篇 42/43 和詩 44 之後，緊接著有四首詩篇，頌讚耶羅欣（Elohim）和祂所立的彌賽亞君王對列國的王權（詩45~48）。接下來的兩首詩篇（詩49~50），首先向世上列國發出了正式的呼召，接著向上帝子民發出此正式呼召之後，「大衛詩篇的第二本詩集」就出現了（詩51~71*）。

這部歸給大衛的卷二詩集展現出一種對列國和世人的不同態度，與卷一詩集的主流觀點不同。儘管他們仍然是大衛的死敵，但詩人一再向列國表明，他渴望與他們更直接地交流。在卷二的大衛詩集中，有一組特殊詩篇，其中指明了上帝受膏者的七個不同敵人（詩54~60）。接下來，就是「兩位君王（耶和華與彌賽亞）之間的對話」（詩61~68），其中包括四首代表彌賽亞君王的呼求的詩篇（詩61~64），隨後是四首詩篇，以肯定大衛王權不受干擾的統治作為回應（詩65~68）。在這段王權對話之後，有三首詩篇描述了彌賽亞君王的持續掙扎，甚至持續到大衛晚年（詩69~71）。在卷二最後的這些詩篇裏，包含了一首獨特的詩篇（詩69），《新約》三位不同作者分別引用了其中不同的部分。卷二的結尾描述了彌賽亞君王在地理上和時間上的榮耀擴展（詩72）。牢記卷二內容的這個基本輪廓，就可以考慮本卷書的結構和神學內容了。

 

卷三（詩73～89）：毀滅（Devastation）

詩篇卷三由十七首詩組成，對上帝救贖子民的生活提出了一種與前兩卷迥異的觀點。焦點不再是大衛自己，也不是大衛在仇敵不斷攻擊下試圖建立寶座那永不停歇的爭戰。與卷一和卷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卷三當中只有少數幾首詩篇在形式上是關於個人性的詩篇。（註104） 這卷詩篇更廣泛地論述了上帝子民的團體，以及它如何遭到國際勢力的蹂躪。

在卷三當中，最引人注目的主題是上帝的子民在列國仇敵入侵下遭遇到的挫敗。雖然偶獲勝利，但主要的信息是上帝子民在面對這些強大的外國勢力時那令人震驚的挫敗。本書以一個戲劇性的結尾收場：大衛王的寶座和冠冕被人踐踏、推倒在地（詩89:38-39、44）。

根據標題對作者的歸屬，本卷詩篇可以分為長度不等的兩部分。詩73～83歸屬亞薩，而詩84～89*（註105）則主要歸屬可拉後裔。卷三的這種劃分，基本上將前三分之二歸於亞薩，後三分之一歸於可拉後裔，與卷二的比例相反，後者在大體上前三分之一歸於可拉後裔（詩42～49*），後三分之二則歸屬大衛（詩51～71*）。

在卷三裏，對上帝的稱謂在主要使用方式上的差異，加強了這種劃分。在「亞薩」段落（詩73～83），「伊羅欣」（《和》上帝）多於雅威（《和》耶和華；或譯為「上主」），比例約為3比1（伊羅欣47次，雅威13次）。而在「可拉後裔」段落（詩84～89*），雅威則以2比1的比例多過於伊羅欣（雅威31次，伊羅欣16次）。在這組「可拉後裔」的詩篇裏，雅威的地位高於伊羅欣，這與卷二中前面的「可拉後裔」詩組（詩42～49*）裏主要使用伊羅欣形成了鮮明對比。我們很難確定在這兩組「可拉後裔」詩集裏上帝的稱謂使用比例發生變化的原因，只能留意到卷二特別關注藉著使用更籠統的上帝的稱謂與非以色列人交流。而在卷三裏所描繪的災禍，以大衛家族的冠冕和寶座都被推倒在地而戲劇性地收場，並指出帶來這種災禍的不是別人，正是立大衛之約的上帝耶和華（詩89:18、39、44-46）。

我們無法最終確定「亞薩」和「可拉後裔」的確切身份，儘管他們的名字在歷代志裏曾出現在負責會幕和聖殿聖樂的幾代人中。（註106） 在卷三的標題裏所提到的這些人，我們無法確定他們與大衛和所羅門是否是同時代的人，因為這些詩歌大體上都與列國入侵以色列的時期有關，即發生在大衛之後約三、四百年。「可拉後裔」是「聖殿官員的世襲公會」（hereditary guild of temple officials）的說法是一種適當的假設。（註107）

卷三的內容可歸結為以下幾點：(1) 前兩首詩介紹出本書焦點，集中討論了上帝子民的苦難和災禍，一首是從個人的角度看問題（詩73），另一首則從團體的角度看問題（詩74）；(2) 有兩首詩肯定了上帝的王權勝過地上的君王，儘管他們會帶來災禍（詩75～76）；(3) 七首詩篇（詩 77～83）報導了以色列南國和北國的災禍與拯救，焦點集中在詩80的“兒子”（譯按：參80:15，《和》作：枝子）身上；(4) 本卷詩篇中「可拉後裔」的最初幾篇詩篇以積極的視角提供了驚人的語氣變化（詩84～87*）；(5) 本書的結尾是個人和團體對災禍感到的痛苦，幾乎失去拯救的盼望（詩88～89）。

卷四（詩90~106）：成熟（Maturation）

詩篇第四卷的基調明顯不同於第三卷之前的信息。這本書不再重複重演國家在國際敵人手中遭受的毀滅，而是以一種更加成熟的視角來看待大衛之約中應許的「永恆居所」和「永恆王朝」。第四卷集中反映了一個古老的現實：上帝自己就是祂子民的居所，耶和華是他們的王。正如第四卷和第五卷中的眾多詩篇及其組詩所清楚表明的那樣，摧毀一切恢復大衛彌賽亞王國盼望的並不是被擄。然而，現在出現了一種更加成熟的觀點——一種透過被擄經歷擴展百姓的信仰而形成的觀點。

有人提出，詩篇最後兩卷的意圖是「將讀者的盼望從世俗的大衛王國轉向耶和華的王權」（註122）。雖然可以肯定這最後兩卷旨在強調耶和華的王權，但這一強調從未脫離同時促進對大衛彌賽亞王國的盼望的意圖。的確，必須引導忠信人「信靠耶和華為王，而不是脆弱和失敗的人類首領」（註123），第五卷中的第 145 和 146 篇尤其表明了這一點。但他們的信仰必須認真地接受大衛一脈的彌賽亞永久統治的應許，以及耶和華在祂的子民中間有一個永久居所的確定性，正如詩篇 101、110、118 和 132篇 所強調的那樣（註124）。

詩篇作者的信心並沒有放棄實現有關大衛王朝永存的盟約應許的一切盼望，而是達到了更高的成熟度。國家從耶路撒冷的被擄和大衛王位的空缺非但沒有摧毀他們的信心，反而使他們更加堅定地認識到上帝的寶座與大衛的寶座合併的確定性，同時也認識到在完全實現合併的過程中將經歷的痛苦和無休止的鬥爭（註125）。他們必須更加信賴耶和華永恆的王權，祂會信守對大衛所作的盟約應許。（註126） 第三卷結束時，與上帝立約的子民和他們的君王正遭受著被擄的痛苦，耶和華的居所遭到了徹底的毀壞。然而，以一種人類無法解釋的方式，國家在國際敵人手中的被擄成了百姓的信心的「試驗場」，看他們是否堅信雅威一定會做到這一點。由於被剝奪了王權、祭司職分、聖殿和獻祭，上帝子民的信心藉著「被迫成長」而經歷成熟。正如隨後的討論將表明的那樣，第四卷詩篇的幾個獨特元素凸顯了這一點。

第四卷由以下基本分組所組成： (1) 兩首導言詩篇，呈現出繁榮和長壽的前景（詩90~91）；(2) 由九首詩組成的特別詩集，宣告「耶和華是王」（詩 92~100）； (3) 三首詩篇重申大衛王權的持續意義（詩101~103）；以及 (4) 哈利路亞（Hallelu-YAH）詩篇的第一個三部曲，包括兩首回顧歷史的結尾詩歌（詩104~106）。

卷五（詩107~150）：完滿成全（Consummation）

詩篇以對抗開始（第一卷，詩1~41）。雖然大衛被上帝膏立為祂子民的彌賽亞君王，但他與無數反對上帝公義與和平國度的敵人鬥爭。但他確信，儘管有種種反對，立約的耶和華仍會堅立祂的國度。

雖然大衛仍在與他的敵人鬥爭，但詩篇在第二卷（詩42~72）中開始與其他國家的人民交流。各國都應該認識到，他們在上帝及其受膏者手中的失敗是不可避免的。他們應該共同讚美上帝，並將他們的祭物帶到上帝在耶路撒冷的聖殿。大衛的兒子所羅門表達了他的信心，即彌賽亞國度將從東到西，從河流到地極。這個國度將像日月一樣永遠長存。

然而，由於上帝子民的罪孽和對祂缺乏信靠，被擄的災難已經降臨（第三卷，詩73~89）。外國侵略軍摧毀了他們的聖殿和城市。他們彌賽亞的冠冕和寶座被扔到了地上。儘管被擄一定是痛苦的，但這一經歷卻成為一種催化劑，使這個民族對大衛之約的應許有了更成熟的認識（第四卷，詩90~106）。關於上帝永恆居所和大衛永恆王朝的盟約應許必須以上帝自己為中心。因為祂世世代代都是他們的居所。大衛王朝只有透過與上帝統治的完美結合才能最終實現。

因此，現在《詩篇》準備呈現王國完滿成全的高峰讚美（第五卷，詩107~150）。通過精心設計的結構，詩篇作者用一首引言詩（第 107 篇）介紹了百姓的狀況；提供了一個簡短但重要的大衛詩集（詩108~110）；介紹了一組最初的哈利路亞詩篇（詩111~117）；透過將彌賽亞詩篇與托拉詩篇的最後組合（詩118~119）進行定位來構建第五卷；介紹了十五首平衡的上行之詩，將最後的焦點引向上帝在錫安的居所（詩120~134）；提供三首歷史回顧的過渡性詩篇（詩135~137）和八首適合被擄情境的大衛詩篇（詩138-145）；最後以適當的哈利路亞結尾（詩146~150）將整本詩篇推向高潮。有了這個框架，我們就可以考慮第五卷的各個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