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要義》3.1：聖靈，與基督聯合

The Holy Spirit (3.1)

作者：Joel R. Beeke

誠之摘譯自《加爾文基督教要義神學指南》（Theological Guide to Calvin’s Institutes）, pp. 270-276，第12章 支取救恩：聖靈、信心與確據，以及悔改

《基督教教義》第三冊有一個迷人的標題：「我們領受基督恩典的方式，它帶來哪些益處，又有什麼果效。」在開頭的三章中，加爾文回答了一個基本問題：我們如何才能親身獲得救恩。弗朗索瓦·溫德爾（François Wendel）這樣總結了這個問題：「基督已經為我們的罪孽做出了補贖，並通過祂的功勞為我們贏得了救贖，那麼我們如何才能獲得這個救贖，並領受伴隨的恩典呢？」（註1）加爾文通過討論三個主題來回答這個關於主觀的、親身體驗式的救贖的基本問題：聖靈是使我們與基督聯合的紐帶（3.1），信心的本質與確據（3.2），以及悔改的教義（3.3）。

聖靈（3.1）

約翰·加爾文的《基督教要義》為他贏得了「新教改革中最傑出的系統神學家」的稱號。然而，他作為知識分子的聲譽往往與他寫作神學時的重要屬靈和教牧背景脫節。對加爾文來說，神學理解和實際的虔誠、真理和效用是不可分割的。神學主要涉及知識——關於上帝和我們自己的知識——但如果沒有真正的敬虔，就不會有真正的知識。（註2）

加爾文對敬虔（pietas）的概念植根於對上帝的認識，包括指向對上帝的崇拜和服事的態度和行動。正確的態度包括發自內心的敬拜、使人得救的信心、兒子對父親的敬畏、充滿禱告的順服和崇敬的愛（註3）。加爾文總結說道（3.2.14）：「我說的『敬虔』，結合了對上帝的敬畏與愛戴，那是由於認識神的恩惠而生出的。」（註4）（譯按：應該是1.2.1）

這種對上帝的愛戴和敬畏是對任何關於祂的知識所必須伴隨的，它包含了人生的全部及其一切的行動。正如加爾文所說的，「基督徒的一生都應該是一種敬虔的實踐。」（註5，《要義》3.19.2；《麥種》：基督徒的一生都當追求敬虔） 因此，對加爾文來說，敬虔包括一系列相關的主題，比如人際關係中的孝道，以及在人類中對上帝形象的尊重和愛護。

敬虔的目標，以及整個基督徒生活的目標，就是榮耀上帝——感知並反映出在上帝的屬性、世界的結構、以及耶穌基督的受死與復活中所閃耀出來的榮耀（3.2.1）。對每一個真正敬虔的人來說，榮耀上帝（的目標）取代了個人的救贖。（註6）然而，只有當一個人與耶穌基督聯合在一起時，這個榮耀上帝的目標才有可能。這種敬虔會在那些藉著實際經驗裏的信心（experiential faith），認識到他們在基督裏已經蒙接納，並通過上帝的恩典被嫁接到祂的身體裏的人身上體現出來。在這種「奧秘的聯合」（unio mystica）中，主宣稱他們或生或死都屬於祂自己。他們靠著聖靈的能力成為上帝的子民和基督身體的成員。

在加爾文看來，既然敬虔根源來自於信徒與基督的聯合，這種聯合就必須是我們理解救贖的起點。（註7）如果沒有聖靈通過信心作成的與基督的聯合，救贖次序的後續內容，如稱義、成聖和堅忍到底，都是不可能的。加爾文說：「我們必須明白，只要基督還在我們之外，我們還與祂分離，祂為拯救人類所受的苦和所做的一切對我們來說就都沒有用處，沒有價值」（3.1.1）。然而，這樣的聯合是可能的，是因為基督取了我們的人性，用祂的美德來充滿它。我們在基督的人性中與祂的聯合是歷史性的、倫理性的、個人性的，但不是本質性的。在基督和我們之間不存在人類實質的徹底混合（crassa mixtura）。我們沒有被吸收到基督裏面，也沒有以這樣的方式與祂聯合，以至於我們的人性被取消，哪怕是最輕微的程度。儘管如此，加爾文指出：「祂不僅以一種不可分割的團契[bond of fellowship]，使我們與祂聯合，還藉著一種奇妙的相通[communion]，日復一日地與我們成長為一個身體，直到祂完全完全與我們合而為一」（3.2.24）。這種聯合是福音最大的奧秘之一。（註8）由於在他們的本性中存在著基督完美的泉源，虔誠人可以通過信心，汲取他們成聖所需要的一切。

加爾文的實踐神學和敬虔的核心是與基督的相通（communion ；拉：communio）。這包括參與（participatio）祂的福益，這種「有份於基督的福益」與基督的聯合是不可分割的。（註9）相通和參與（有份於）的概念有助於形成加爾文對重生、信心、成義、成聖、確據、揀選和教會的理解。他幾乎不可能脫離與基督的聯合和相通來談論任何教義。普林斯頓系統神學教授沃特金斯（David Willis-Watkins）指出：「加爾文的與基督聯合的教義是他的神學和倫理學中最具持續影響力的特點之一，如果不是唯一最重要的教導，也是他整個思想和個人生活的活力所在。」（註10）

與基督的聯合和相通只有通過聖靈作成的信心才能實現。它不是因為信徒參與了基督的本質，而有實實在在的聯合和相通，（註11）而是因為基督的靈將信徒與基督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使他們成為祂肉中的肉，骨中的骨（弗五30）。事實上，聖靈在我們體內鍛造出來的與基督的屬靈聯合，甚至比身體的聯合更加緊密。加爾文寫道：

「讓我們認識我們與主耶穌基督的合一；也就是說，祂定意要與我們有共同的生活，祂所擁有的一切都應該是我們的：不，祂甚至希望住在我們裏面，不是憑想像，而是在實際上；不是以在地的方式，而是以屬靈的方式；無論發生什麼事，祂都通過祂的聖靈的功用，使我們與祂更緊密地聯合在一起。」（註12）

這種與基督在身體和靈魂上的完整和完全的聯合，將在我們審判日從死裏復活時完全實現。（註13）

因此，基督和聖靈為我們的救贖而共同工作。雖然有所不同，但它們是不可分割的。加爾文從「聖靈住在我們裏面」輕鬆地轉而談到「基督住在我們裏面」（3.2.39）。耶穌基督是聖靈的唯一承載者和賜予者。聖靈的每一個行動，本質上都是基督的行動。除了基督之外，聖靈沒有賜予我們任何具有使人得救之性質的東西，而基督只有通過聖靈才能賜予我們任何具有使人得救性質的東西。（註14）加爾文在3.1的標題中已經暗示了這一點，「聖經所說關於基督藉著聖靈的隱秘運行使我們受益之事」，基督藉著聖靈施行救恩，聖靈在罪人的心中為基督作成救恩（3.1.1）。

基督和聖靈之間的這種合作體現在3.1.2和3.1.3中。聖靈本身，在祂全部的豐盛中，「由父以特殊的方式賜給基督，」好叫我們通過「成聖的靈」，「按著基督恩賜的程度」，各自得到聖靈（3.1.2）。然後，聖靈在我們身上的工作導致我們與世界分離，並通過信心和盼望被帶入到我們永恆的產業中（3.1.2）。所有這些都反映在聖經給聖靈的稱號中，如「兒子名分的靈」（羅八15；《和修》）、我們產業的憑據和印記、「水」、「油」和「恩膏」（3.1.3）。

只有聖靈能使天上的基督與地上的信徒結合起來。這是聖靈的主要工作——祂在那些相信的人身上完成的工作（3.1.4；3.2.8）。正如聖靈在道成肉身時將天地結合在一起，藉著重生，聖靈也將選民從地上提升到與天上的基督相交，並將基督帶入到地上選民的心中和生命中。（註15） 與基督相交總是聖靈工作的結果——儘管無法理解，但這是令人驚訝的工作。（註16） 因此，聖靈是將信徒與基督聯繫起來的紐帶，也是基督被傳遞給信徒的渠道（3.1.1）。加爾文寫給彼得·馬蒂爾（Peter Martyr）的信中寫道：「我們與基督一起成長為一個身體，祂與我們分享祂的靈，通過聖靈隱秘的運作，基督就成為我們的。信徒在蒙召的同時就得到了這種與基督的相通。但他們在這種相通中日漸成長，而與基督的生命在他們裏面的增長成正比。」（註17）

加爾文在強調與基督的相通方面超越了路德。加爾文強調，基督藉著祂的靈，使那些因信與祂聯合的人得著能力。他寫道：「我們被植入基督的死亡中。就像樹枝從樹根上得到滋養那樣，我們也從這種嫁接中得到了一種隱秘的能力」。信徒「被基督的隱密能力所激勵；因此可以說基督在祂裏面活著，並在祂裏面成長；因為就像靈魂使身體活躍一樣，基督也將生命傳給祂的肢體。」（註18）

從上帝的角度來看，聖靈是基督和信徒之間的紐帶，而從我們的角度來看，信心才是那個紐帶。加爾文斷言，這些觀點並不衝突，因為聖靈的主要作用之一是在罪人身上產生信心。「信心本身除了聖靈之外沒有其他的來源」（3.1.4）。因此，人的主動性並不能對這項工作作出任何貢獻；相反，信心完全是聖靈所賜的超自然的禮物。如果沒有聖靈藉著在基督裏所創造的信心而作在我們身上的工作，我們所有的知識都將毫無價值。只有通過聖靈創造信心的工作，我們才能真正認識救主。因此，「聖靈的美德和隱秘的運行是我們享受基督和祂所有福益的起因 」（註19）。

聖靈總是利用祂賜給我們的信心，使我們與基督聯合，並給我們自由去享受基督的福益。這種信心的所有價值都來自它的對象——耶穌基督。沒有基督，信心就「沒有尊嚴和價值，」因為它「只是工具！」（註20）但是，當專注於基督時，信心的價值就是不可估算的，因為藉著信心我們得到了基督本身和祂的一切福益，包括公義和成聖。在3.11.1中，加爾文回到了信心的主題，並總結了信心對我們的作用：

「基督是上帝慷慨地賜給我們的，要我們憑信心去把握和擁有。藉著與祂有分，我們主要得到了雙重的恩典：即藉著基督毫無玷污的生命與上帝和好，我們可以在天上有一位仁慈的父親，而不是法官；其次，藉著基督的靈成聖，我們可以培養無可指責和純全的生命。」

加爾文高舉信心的能力。信心能夠「從基督的肉體上升到祂的神性」（it rises from the flesh of Christ to his Divinity），能深入到「高天之上，甚至是天使所看到和崇拜的那些奧秘」（註21；見加爾文約十二45，八19的注釋）。聖靈使用信心，將基督屬天的一切恩典帶入到人的靈魂裏，並將我們的靈魂提升到天上，作為回報。這種藉著信心與基督的相通是如此真實和深刻，即使基督今天仍在天上，祂也被我們的信心牢牢抓住，被我們完全佔有，實際上可以說祂就住在我們心裏。（註22）。總之，藉著信心，我們「得著天國」（3.2.1）。